这一念头来的又快又猛,洞箫仿佛流光溢彩吸引持有者吹奏仙乐,而让人忽略了胸前纸包中的凤凰尾羽微微发烫。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箫声散入风中,萦绕在望琴楼的小院一侧。
在隐隐迢迢的哀乐中,琴凝眼前出现了一片泛黄的回忆。
孟家酒坊后侧的竹林里,初次学习吹箫的七岁女孩怎么吹都曲不成调。
正在女孩懊恼之际,低头着走路就撞上了来竹林挑水的酒坊小伙计,将八岁男孩撞了个仰面跌坐在地。
那年,竹林微风。女孩华服锦衣,男孩粗布短打。
意外的一撞,少东家拉不下脸来道歉,小伙计却也敢出言嘲讽某人的萧声很难听。
少不更事的时候,不那么在乎身份之差。有些看似不可能成的情谊,便不知不觉结下了。
有人认为此种情谊最为简单,不为家世的变化而变化。
当酒坊易主,女孩从锦衣玉食变作一贫如洗,母亲为还债务劳累过度而亡。
在亡母坟前,女孩不见昔日笑意晏晏的那些朋友,只有男孩拿来了大半积蓄,叮嘱她藏好以备不时之需。
后来,豪爽的父亲变得阴郁无比,温和的兄长鲜少再露出笑脸。
某个春暖花开的日子,女孩艳羡地看了一眼从门前经过的姑娘,她们穿着新衣提着食篮说说笑笑正去踏青。
仅有一眼而已,被女孩的父亲瞧了正着。在距离女孩十一岁生辰一天之隔时,她被父亲狠狠鞭打了一顿,永远无法忘记父亲刻薄恶毒的话语。
‘想要过好日子是吧?那就嫁到葛家去。你该庆幸曾定下的那份婚约,否则你这辈子还能攀上什么高枝?!
要财没财,要貌没貌,哪个大户人家会要你。没用的东西,长成这样卖到楼里都不值钱。’
那一刻,女孩清晰地认识到过去会夸赞女儿可爱的父亲死了。满背的鞭伤,是隔壁的邻居大娘看不过去帮着医治的。
到了约定秘会竹林的日子,男孩听闻了女孩所受的一切。
他信誓旦旦地承诺如果她的未婚夫不是良人,将来哪怕与天下为敌,也一定会带她逃走。
誓言对天成,竹林风不止。
风动时分,女孩吹了一曲洞箫,或是她没有天赋,仍旧是曲不成调。
一晃五年,少女的未婚夫死在了毫不光彩的花柳病上。谁想父亲竟然还要她嫁过去守活寡,只为了两家人成了姻亲就能相互帮衬。
少年偷翻过墙,他要来完成誓言,绝不能让少女就此断送后半生的幸福。
两人孤注一掷地逃了,带着所有能带的家财,一路遮遮掩掩从宣州向南出发。
想着要去岭南之遥,南方不是未婚夫家的经营范围,他们就能找一处小村子更名换姓的住下来。抛却过往,安度余生。
岂料变故突生。
兴旺镇边的小路上,少年说肚子疼要去树林里解决一下,却再也未见踪影。
马车上的少女越等越心急,提着灯笼跑入树林渐渐迷了路。
当她听闻林中渐响的脚步声,看到一列火光飘忽,来人却是未婚夫的哥哥与一众打手。
‘想问谁给的消息?是你的奸夫项正。项正察觉了我在带队追捕,他给我捎来的信,希望用你来换我们葛家对他既往不咎。
想得倒是很美,这一会他该是驾着马车逃跑了。先让他跑也无妨,反正先抓住你这个私奔的贱/人才最重要!’
‘我不信,你们是抓住他,毒打他了对不对?’
少女近乎疯狂地摇着头,坚决不信少年会背叛她,却当头被扔了一封信。信里不算端正的一番话正是少年的字迹,其上内容正说了要抛弃她,独自去享受好日子。
信的最后写到,「小的再也不想逃了。又不是带着天仙美人出逃,逃到岭南那种荒蛮夷之地,整天对着无颜女有什么意思。
如果是宣州的大美人琴凝小姐,那小的还拼一把。这会只求葛家高抬贵手,小的帮着你们抓走孟芝,放过小的吧。」
恍惚间,琴凝看着这一幕幕故事发生变化,此刻她仿佛身临其境,正在那个漆黑的小树林里,前方一丈正是少女泪流满面几近绝望的神情。
“不要——”琴凝高呼声未落,就眼睁睁地看着少女取出袖中金钗,狠狠刺入了她自己的心口,鲜血瞬间沾满布衣。
金钗落在了草丛中,少女却缓缓转头看向琴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