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伦敦吃软饭的日子_作者:异耳(80)

2019-04-08 异耳 综英美

  “原来如此,”女爵说,“很抱歉,请带他上医院。”

  她掏出皮夹,一如当初那样,把十英镑砸进了女店员的怀里,就关上门离开了。

  “你……”店员宛若受到了羞辱,脸涨红作一团,但她眼见着对方离开,也无法回击,立刻去关心伤者的安危。

  奥斯卡被这位好心的女孩抬到了诊所,和两位霍乱病人们在一起等候着。

  说不感到恐慌是假的,奥斯卡脸色苍白,他第一次近距离地亲眼看到这些霍乱病人的样子,只觉得胃里一阵恶心。他向店员表示了谢意,就劝对方赶紧离开这里。

  等到排上队,年轻人的腿部已经有肿胀的迹象。

  那位医生单是按按奥斯卡的腿,就草率地下了论断说要截肢(当时对于骨折的普遍治疗方法)。

  这可把金发的年轻人吓坏了,他强烈恳求医生别这么做。但医生表示除此之外毫无其他办法,奥斯卡剧烈挣扎着,绝不肯妥协。

  他还要回爱尔兰!他刚赚够了能回家乡钱!怎么能在这时候失去一条腿呢!

  医生最后只选择了简单地固定法子,当断骨处被硬生生按回到原来的位置,绷带一圈一圈紧勒在小腿上的时候,什么都无法阻止疼痛的蔓延。奥斯卡浑身痉挛,冷汗不止,他竭力控制双手不去推开对方,嘴唇已经完全失去血色。

  冷汗遍布全身,黏在皮肤上,有冷风吹过,凉凉的,还发着痒。奥斯卡坐在牛津公园的长椅上,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

  这种霉运,为什么怎么降临在他的头上?更悲惨的是,他只能痛苦地领受,却不能做出对命运的回击。

  奥斯卡失去了行走的能力,只能买了双拐杖,在附近找了间破烂的旅店居住下来。这一晚上,他痛得睡不着觉。

  第二天,他就发现腿越来越肿,那些翻开的绷带也已经失去效用了。牛津的居民时刻注意着这个愁容满面的年轻人,因为奥斯卡拖着一条瘸腿,像个不法分子一样,总是在旅店和诊所前打转。

  他不肯同意医生的方法,就算截肢向来是人们认为再明智不过的选择,可他又对医学一窍不通。

  奥斯卡整日在麻木中睡去,又在阵痛中醒来,整个人瘦了好几圈,下巴也变尖了。

  他憎恶现在颓废的自己,对那位卡麦尔女爵更是痛恨入骨。

  年轻人坐在床板上,注视着自己的小腿。它本来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那健康有力的样子他再清楚不过,可现在——

  奥斯卡看着皮肤下隐约可见的、发炎的脓水,彻底陷入了一种自我厌弃和迷茫之中。

  他真的要把腿截去吗!?

  奥斯卡痛苦地捂上脸,但很快,他决定行动起来。他准备用这笔回家乡的钱去想办法,而不是坐在这里整日整夜的拖着等死。

  他拜托那位附近书店的伙计跑腿,买了一张最近的火车票。南方霍乱十分严重,所以他决心接着往北边的城市走。

  可到了那里,医生却同样声称除截肢之外治不了。

  年轻人乘坐火车一路向北,硬撑着一口气抵达了莱斯特,那里的医生将他的小腿割开放脓,又上了伤药,用木板重新固定。

  几番折腾下来,所幸腿是保住了,可所有挣来的钱也快被耗光了... ...

  巨大的饥饿感卷席遍过全身,奥斯卡靠在街头的长椅上——那是莱斯特城里现在最抢手的位置。

  胃部突然发出巨大的响声,在表示着它的抗议。几秒过后,年轻人伸手揉了揉肚子,在心里盘算着手头剩下的钱。

  今天的晚饭还是算了,他想,也许饿久了就感受不到饿意了。

  这场突发的意外让奥斯卡陷入了比之前更惨的境地,他只能随着这些流亡的大军,如同一堆骸骨骷髅一样,躲避从南边来的霍乱,无声无息地向北前行。

  那断掉的腿骨好像在慢慢地愈合,但是却快长成了向外突出的、怪异而丑陋的样子。

  无所谓了。

  金发的年轻人拄着双拐,他漫无目的,也不知该往哪里去,也好似完全不担心自已的明天。

  流亡的人们都注意到他们的队伍中有这样一个奇怪的瘸子,明明自己连吃都吃不饱,还有心思停下来去画画。

  有时候占了长椅,或因为腿脚不便挡了别人的道,被打一顿,也不会抱怨什么。他整天不发一语,只顾着画画,就像是被拉斐尔附体了一样。

  别人劝他吃点东西,而年轻人却只是笑着称自己不饿,转手却又去画画,让人觉得这小伙子北上根本不是为了逃命,还有种至死方休的浪漫意味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