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对璧人甚是养眼,且洛昭言的样貌较之当年惊艳光明顶的紫衫龙王黛绮丝不相上下,举手投足既有身为女子的柔情,又不缺男人的豪放,众人一时看得痴了,久久没有说话。杨逍只能干咳一声,起身抱拳道:
“洛姑娘,好久不见,可还记得杨某?”
“不过数十年罢了,自然记得。”
洛昭言笑道,
“杨兄风采依旧。”
“等等杨左使,你说你们有‘数十年’没见了?”
大咧咧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周癫放下手中的酒,夸张地张开手指掐着算了算,
“这姑娘看着年方二十,十几年前,莫非你们认识时她还是个孩子?”
这话着实是问到了点子上,也确实失礼了些。杨逍无奈地斜睨了他一眼,方想开口怼回去,却见洛昭言抿唇笑了笑,自己转移了话题:
“其实我今日确实是为找杨兄来的——带了个人。”
“人?”
“前几日,我与昭言有事入酆都鬼城。未到忘川,见一女子站在观尘镜前不愿离去,各路鬼差皆抱怨连连、十分为难。我们觉得好奇,便上前去,一看之下发觉是个熟人。”
一直未说话的闲卿此时开了口,他一侧身,悠然地斜靠在墙边。他的声线磁性温润,只不过应着那名字与性格,带着几分闲淡而游戏人间,
“那阎罗王一百多年前因打输了赌上到人间,冥界之人在地上的法力不如地府,被不识货的小妖追杀。昭言爱管闲事,顺手救了他。”
言及此,他一闭眼,这才将定在洛昭言身上的目光移开,
“如此,这次他便卖了她这顺水人情,改了那女子的生死簿,允许我们带其返阳。”
他的话音落下,花厅的大门便又轻轻晃动。众人皆惊异于两人不同于凡俗的言辞,只有杨逍定定地看着那个方向。尽管闲卿字字句句都在暗示那自己朝思暮想之人,但纪晓芙逝去已久,他甚至连走上前去确认的勇气都没有,只痴痴地看着那大门重新打开,而后,转入一人。
只一眼,便已泪流满面。
杨不悔一下站起来:
“娘!”
当日在光明顶上,灭绝师太亲口承认清理门户之事,众人皆知。方才闲卿说那话时,他们还觉荒谬,如今见到纪晓芙真人,这才明了之前对话之间那些细微的奇怪之处究竟从何而来。
原来他们是杨左使早年间遇到的高人。
只见杨逍启了启唇似是要说话,却愣是哑着嗓子开不出口。直到纪晓芙先行走来揽臂将他拥住,才揽着她,流着泪,呜咽出一声“晓芙。”
明教中人只知杨左使对峨眉弟子纪晓芙情深意笃,倒确实没想到深到这种程度。
“那日师父要我杀你,我没顾后果,只想着决计不可伤害你。幸得无忌替我回光返照,我才能托付他将不悔送到你身边。后来入到地府,走到观尘镜前,他们告诉我,可以通过那面镜子最后看一眼尘世中留恋之人。”
就这样过了许久,只听纪晓芙道,
“时间不多。我便想,只需确认不悔安全抵达坐忘峰便可。你生性洒脱,既无谓生死,必能忘了我,照顾好我们的女儿。可,看着你听闻我死讯后的样子,我……”
话音一转,她伸手轻触着他的侧颊,转眼又带上了些泣声,
“当年与我说‘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时不是了不起得很么?怎的到最终,最无法使我安心的却是你?”
杨逍许久没有回话。
他仿佛失了语言能力,泪水不绝,好似要将这些年将流未流的都流干净。半晌,才掺着气音突兀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十几年来,和不悔相依为命,我便隐约觉得,你总是在看着我们。”
说罢,又是半晌,他依依不舍地暂且放开纪晓芙,缓缓转过身去,将目光对上站了许久的洛昭言与闲卿。
接着,单膝跪地,拱着手深深地拜了下去:
“多谢二位。此等大恩,杨逍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
红衣女子连忙蹲下身将他扶起:
“杨兄,别这样,快起来。”
“报答倒是不必。”
闲卿依旧附手立于一侧,懒洋洋地淡淡道,
“那日昭言体内生命力所剩无几,我耗了许多妖力为她续命,只觉困倦难耐,无法长时间维持人形,又怕她遇到危险强行催动术法。之所以引她入那竹阵,便是想借此休养生息。这世间因果循环。若非竹林阵法未启,及之后几日的收留相处之缘,我也不会允许她为随便一个不相干的人类而白白浪费了阎罗王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