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看着沉默地站在一边不曾阻止她的武士,他有着柔弱的女性所没有的坚韧的内心,他明白死亡对于她来说是一种归宿,或好或坏都是一种——归属。
所以他不曾阻止她,不去阻止那个崩溃的少女在绝望中嘶喊着的抗拒。
阿白突然有点羡慕武士了,如果她和武士一样有着更加坚韧的气质,那么或许她能够直面自己所要经历的一切——刻板的母亲,变动的时代,潜藏的妖魔。
但是她不行,她做不到视这些苦难于历练,她只能将他们当作是她的苦难。
“已经没事了,我会告诉你们的。”
小姐叹气,拢了拢碎发整理好衣服的褶皱,再度恢复了之前优雅的姿态。
“所有的一切,我所知道的所有的一切,只要你们想知道——”
“我就会告诉你们。”
室外,物怪激烈的撞击停下了。
“其实真要说起来,那只狗是比我大的。”小姐坐在桌旁,低头一面打量着自己的双手,一面细细开口。
“我的父亲养了一只狗,年纪比我还要大。父亲本想让它陪伴我长大,但是遗憾的是它的寿命没我长,而父亲的寿命甚至还不如它。”
“后来它老了,奄奄一息,母亲在某一天杀了它,把它做成了犬神供奉起来。”
“我问她供奉是什么,母亲告诉我只要向犬神诚心祈祷,它便会保佑阿白。”
小姐讲到这里,突然笑了笑。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啊,用那种方式杀了它,还妄想让那种东西守护女儿——”
“完全不是这样。母亲所想的只有那些古老的贵族的光辉,只想着古老繁杂的礼仪规矩,只想着让我想古时的贵女一样足不出户,最后找个连面都未曾见过的男人嫁了。”
阿白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啊——”
这样巨变的时代里,只有母亲还做着脆弱的梦,明明家里的家具衣服都拿去典当贴补家用了,却还是不许女儿出去做工挣钱,只能一面维持着脆弱又高傲的尊严,一面坐吃山空。
“那么,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它的存在的?”卖药人开口打断了小姐的感慨。
“母亲停止供奉之后不久吧。那时候我正对母亲充满怨恨,总是想要躲着她,而在这座大宅中,只要是我一个人的时候都会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看着我。”
小姐咬咬牙,放在双膝上的手握紧。
“有时候是犬吠,有时候是皮毛,有时候是呼吸。我总能察觉到这座宅邸中有什么东西潜藏在暗处——不知好坏善恶。”
“没有找些阴阳师来除妖吗?”真田信藏若有所思。
“没有,家里的事务都是母亲来安排的,而母亲从来不信我那一套说辞。”
“那么,我借宿的那一晚遇见的也是这只犬神咯?”
“您也见到了吗!”小姐突然惊慌起来。
“我…我从来不知道,它之前从未袭击过我之外的其他人,母亲也好,前来作客的人也罢,它根本不会在其他人面前出现的!”
“怎么…怎么会…”小姐喃喃着。
“没事的,它没有得逞,我也没有受伤。”真田信藏出声安慰小姐,一面看了一眼卖药人。
“多亏这位卖药人,救了我一命。”
小姐抬头,向卖药人低声道谢。
“但是很奇怪啊,它之前从未袭击过人的…”
真田信藏一顿,诧异地接话。
“没有袭击过人,是什么意思?”
“就是没有袭击过呀,只是站在看不见的地方,偶尔会发出声音,然后一直在背后盯着我——就是这个样子。”小姐解释着。
不对。真田信藏反驳,慢慢回忆着那晚发生的细节。
不是这样的,它是坏有杀意的,而且那些根茎,那些植物,它们确实是想杀了我的。
“藤原宅中除了犬神之外,还有别的东西吗?”真田信藏提问。
“比如说,植物或者泥土之类的?”
小姐思考一会,皱着眉缓缓开口。
“不,没有这样的东西,除了犬神之外,我没有发现任何奇怪的东西。”
是真的。真田信藏看着小姐的神情确定了。
小姐确实没有见过犬神之外的东西,那么那些想要将他同化将它作为养料的东西是什么?那些从他的血管中生长出来的,将他变成一棵树木的东西,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