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谷出久的伤势不算严重,但是频繁的受伤还是给他的身体和治疗女郎的治愈效果带来不可避免的损伤,直到离开医疗室他都还绑着绷带。
第一堂英雄基础课就这样落下帷幕,有人振作勇气,有人立下誓言,有人若有所思,有的人沉默以对。
夜晚,夜风吹拂着树枝和明月,真田信藏依旧坐在窗边,他把窗户打开,夜晚的风温柔而缱绻地吹过脸颊的伤口。他坐在窗沿上,左腿曲起抵在窗框,右腿懒散地耷拉在窗外,整个人只要轻轻一推就会跌下。
真田信藏怀中抱着他的刀,低头抚摸着刀身,感受着刀剑沉静的脉动。
今天他失控了。他回忆起今天的室内对战训练,记忆模糊,思维混沌。他可以清晰地回想起那时的感受,速度冲到极致的自由,用力挥下刀剑的兴奋,不顾一切战斗的酣畅,冰冷刺骨的催化剂,铁锈味的诱饵,首落的预示。这一切都让他感到畅快和喜悦。
但是他失控了。他知道不该这样锋利不该这样致命,他知道不该恋战应该回防,他知道任务是拖住轰焦冻而非杀了他。但是,就好像分裂一般,他隔着玻璃理智而冷漠地望着疯狂进攻的那条野狗,他感到鄙夷,感到嫌恶。
他受到了影响。
“不沾。”他低声念着惯用打刀的名字,右手紧紧握着刀柄,骨节泛白。
困兽在牢笼中不甘地低吼呜咽,发出仇恨的愤怒和怨恨,血腥味充斥口腔,毒蛇从花丛下悄然爬出,暗自露出獠牙,冷不丁地发动袭击。
打刀·不沾是把妖刀,这一点真田信藏一直都很明白,他自认为不会被毒蛇偷袭,然而今日的失控让他近乎崩溃。
在停下刀的那一瞬间,真田信藏掌控了自己的躯体,然后冷漠的灵魂发现肉体的心脏在因恐惧跳动,冷汗从脊骨到后颈,骨节泛白,口中尽是甜腻的血腥味。
“抱歉,”他强忍着恐惧开口。“是我失控了。”
然后接下来的课程他都在强行压下肉体的恐惧,那是对毒蛇的恐惧,对野狗的恐惧,对杀戮的恐惧,那是蛇毒。
那份毒素给予躯体恐惧,战栗,而这份来自躯体的毒素同样影响到了冷漠的灵魂。他感受到了恐惧的情绪,包括后怕和懦弱。他像一个没有见过血的少年面对疯狂的杀人犯一样,为这份黑暗恐惧,为这份疯狂惊慌,为这种教唆变得懦弱。
恍然间他来到地狱,于是他毛骨悚然。
他用剩下的时间平息心中的恐惧,安抚惊吓过度的肉体,疲倦不堪,伤痕累累,最后只能用一个疲惫的微笑回应人间,然后躲在角落失声痛哭。
而随后找来的欧尔麦特,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真田信藏躲在树枝间,怀中抱着莲华,恍然见欧尔麦特想起那些刚刚从灾难中逃生的幸存者,绝望与希望,死亡和生命的落差太大,以至于毫无经验失去庇护的孩子只能失声痛哭。
既是喜悦,又是恐惧。
于是欧尔麦特没有上前打扰这个痛哭的孩子,没有打扰这个不得不在灾后重新站起来,面对未知的前路踉跄前行的孩子。
“他会成为一名英雄的。”欧尔麦特想着。
经历过灾难的人会变得坚强而又柔软,既有面对毁灭的勇气,也有在因毁灭产生的对他人的怜悯。
此时他再也不担心那个在入学考试时向死而生的少年了。
因为他已在死亡后获得新生。
“莲华,”少年哭着,嗓音沙哑。“真可笑啊,莲华。”
“我本以为我的意志足够坚定,我本以为我的刀剑足够锋利,我本以为我能够看清世间善恶,我本以为我能够证成大道,以武士之名行忠信之道。”
“但我错了,我错的一塌糊涂。我的意志不足矣坚定信念,我的刀剑不足矣划破黑暗。我被蛊惑被动摇,我被妖邪迷惑差点行不义之事。”
“莲华啊,我已走上歧途,我已违背武士之道,我在成为杀人刀而非武士道。”
“太可怕了,我差点就回不来了。”
莲华的刀铃轻轻晃动,发出细小的铃声,似乎在安慰从地狱归来的灵魂。
“这便是必然吗?这便是我来到此处的意义吗?为了让我从迷途中醒悟,让我冷静让我重生。”少年抚摸着刀身低语,泪水却止不住留下来。
胁差发出低沉的嗡鸣,微微的震动感传入手中,像一位引导的不言智者。
不愤不启,不悱不发。武士道上不可尽言,一切都需要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