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坦之年轻识浅,不学无术,如何能和玄慈辩论?但他来少林寺之前,曾由全冠清教过一番言语,当即说道:“我大宋南有辽国,西有西夏、吐蕃,北有大理,四夷虎视眈眈,这个……这个……”他将“北有辽国、南有大理”说错了方位,听众中有人不以为然,便发出咳嗽嗤笑之声。
游坦之知道不对,但已难挽回,不由得神态十分尴尬,幸好他戴着人/皮/面具,别人瞧不到他面色。他“嗯”了几声,继续说道:“我大宋兵微将寡,国势脆弱,全赖我武林义士,江湖同道,大伙儿一同匡扶,这才能外抗强敌,内除奸……”
话才刚说到这里,忽然间人群分开,一个身影越众而出,朗声道:“好一个‘兵微将寡,国势脆弱’。我却有些道理不甚明白,要向庄帮主请教。”
众人皆一惊。纷纷转头看时,是一位二十八九岁模样的陌生青年,气度雍容、风采俨然。他缓步踏入圈子,于当地站定,长身玉立,不过气定神闲地这么一站,气势却顿时将场中的丁春秋、庄聚贤皆压得矮了一头。
“你是谁?”游坦之又惊又惧。
那青年负手瞧着他,傲然道:“姑苏慕容复,大宋西军泾原路副都兵马指挥使。”
自去年大败西夏一役,“慕容”这个姓氏在大宋国中不胫而走。中元节后,慕容复凯旋班师,回朝听封。汴京街头巷尾,前来迎接的百姓接踵摩肩,光是虹桥上被挤落水的就有十几个,人人都争先恐后想一睹这位常胜将军真容。此时闻他自亮身份,群雄个个心下震动,有的不由自主,脱口“啊”地喊了出来。
阿紫适才听见他声音熟悉,却不敢相认,这时听见他名字,顿时心头一热,哭喊起来:“慕容公子!慕容公子救我!”
慕容复气聚丹田,一字一句朗声道:“朝廷江湖,本来井水不犯河水。在下今日前来,乃是因为家中‘还施水阁’武库中藏有半本‘打狗棍法’心法残篇,先严有嘱,令其物归原主,因此今日请各位武林豪杰作个见证,将此物完璧归赵。”
群雄“哦”的一声,面面相觑,俱想不到这位名噪一时、战功赫赫的“飞将军”,竟然出身五代武林世家。这时包不同已分开人群快步挤了过来,双手齐眉,将一只锦缎小包恭恭敬敬地递至游坦之面前。见他竟这么轻描淡写地将一本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秘籍心法交了出去,群雄皆暗暗称奇。游坦之打开看了一眼,不明其意,随手交给了身边的全冠清。全冠清低头才看两页,脸色大变,顿时手捧包裹,双膝一屈,向慕容复跪了下去,颤声道:“公子大恩大德,丐帮永生永世,不能报答。愿为恩人所驱策!”说着“砰砰砰”一口气磕了三个响头。
慕容复坦然受了他一拜,道:“全长老太谦了。适才庄帮主所说,‘我大宋兵微将寡,国势脆弱,全赖我武林义士,江湖同道,大伙儿一同匡扶’这话,末将读书甚少,却不能解。这话的意思,莫非去年西夏割地三千里、上表称臣,全仰仗各位武林好汉的匡扶?”
他这番话说得心平气和,但语气逐渐森冷,最后一句已有兴师问罪之意。群雄面面相觑,都等着瞧游坦之如何对答,但他刚刚那一席话都是全冠清教的,这时如何答得上来慕容复质问,张口结舌,连连说了几个“这……”,眼光直向全冠清乱瞟。六月中的天气,全冠清却生生出了一身冷汗,慌忙插进来打圆场道:“庄帮主适才出言不慎,将军大人有大量,万望莫与我们这些草民粗人计较。”
慕容复仍是轻轻缓缓地道:“在下何德何能,跟诸位英雄计较这些?只是‘兵微将寡,国势脆弱’这等言语,以后还是慎言的好。在末将面前说说无碍,可万一传到了有心人耳里,虽说当朝天子不杀上书言事人,但……”他意味深长地顿了一顿,方接下去把话说完道,“……总是不妥。”
全冠清冷汗已经湿透了背心衣衫,唯唯诺诺,点头如鸡啄米,哪里还说得出半句话来。
慕容复见他这模样,点头不语,随即袍袖一拂,转向丁春秋,温然道:“丁前辈。这位阿紫姑娘,原是我家婢女阿朱的亲妹妹。她死前曾托付在下照顾这个妹子。如今不知因何事冲撞了前辈,千错万错,都是我管教无方,前辈只管冲我来便是,还请放开阿紫姑娘。”
这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有礼有节,众人听在耳里,都暗暗点头。丁春秋自恃武功高强,哪里将慕容复放在眼里,然而因他朝廷命官的身份,多少有一重忌惮,这时亦不敢太过放肆,和颜悦色地道:“慕容复将军有所不知。这女孩儿生得玉雪可爱,却手段狠毒,杀人如麻。她原是我星宿派中门人,后来犯了欺师灭祖、叛出门派的大错,逼得老夫今日不得不出手清理门户,实是为了当着各位武林名宿的面,略施惩戒,令其感恩改悔之意,区区星宿派内事务,怎敢劳动将军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