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公子!”
院外一阵杂乱马蹄声由远及近,接着响起一声高呼,惊得王语嫣手不由自主地一颤。
针尖一滑,不慎戳上左手食指,登时冒出一粒血珠。她心忖:“莫不是听岔了?这一声听着倒像阿紫姑娘声气。”急忙抛下手中针黹,将指头放入口中吮去血珠,起身出外查看。才踏入前院,便见阿紫翻身滚鞍落下马来,一张小脸满布尘土污泥,不由一惊,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去,唤了一声“阿紫姑娘”。
阿紫不知在马上待了多久,滚下马来,一时立足不稳,一个趔趄,抬头见了王语嫣,如见亲人,扑进她怀里,颤声道:“你……你们快去救我姐夫!快去救我姐夫!再不去,我姐夫就活不成啦。”说着“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她这一席话颠三倒四,听得王语嫣一头雾水,心中不解,但仍握住她双手,柔声相劝:“好啦,好啦,别哭啦。我表哥这会儿不在家,阿紫姑娘你……你要不要先喝口水?”
一旁的邓百川听了这话却心知有变,当机立断喝过一个人来,令他至路口去望公子爷,又另唤过一人,令他将阿紫那匹已经跑脱力的坐骑牵去马厩照料。
正上上下下乱作一团,大门口突起了车辇銮铃之声。王语嫣抬头凝神听了片刻,神色一宽,低声道:“我表哥回来啦。”
话音未落,只见一名小厮牵着慕容复那匹白马小步跑了进来。慕容复跟在他身后缓步走入,盛装朝服打扮,想是入朝视事甫归。四五月的天气,他却仍旧未脱大毛衣裳,一席走一席解开肩头貂裘,交给随行之人捧着。
一家之主现身,乱纷纷的众人顿时静了下来,都觉心头一定。
慕容复一路低头想着心事,甫抬头见了乌压压一片人挤在前院,眉头顿时一皱,但眼光随即落到阿紫身上。他一愣,脚下一缓,不及出言询问,阿紫已经挣脱王语嫣手,扑上前去哀哀哭道:“慕容公子!慕容公子!你……你快去救救我姐夫!他……他被辽国皇帝关起来啦!”说着双脚乱蹬,放声大哭。
慕容复瞳孔轻微收缩,定定地瞧了她一会儿,脸上并无表情,随即一俯身,双手将阿紫搀扶起来。他手上似并未用力,但经他这么轻描淡写地一扶,阿紫整个身子顿时一轻,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他语气沉静,道:“阿紫姑娘,莫要慌,有事慢慢说。”
他的眼光语气似有安定人心的魔力。阿紫的眼泪不知怎么一来竟止住了,愣愣地应了一声“是”。
慕容复点头,只道:“进屋说话罢。”他瞧着王语嫣携着阿紫的手步入正厅,又好整以暇地等了一会儿,才跟上去。走至门槛边,正要抬腿迈入,忽半转过身,眼光轻轻地向院中聚集的人群扫了一眼。众人顿时心神一凛,各自垂头讪讪走开,各人去忙各人的事情了。
慕容复进了正厅,并无二话,卸下长脚幞头,交与来人捧去,又一一卸下腰间鱼袋、朝服,任人伺候他换了一身家常春衫,方向主位上坐定。
随从奉上茶来,却单给慕容复送上一碗棕黑色药汁。阿紫见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心想:“啊……是了。他身上寒毒仍旧未愈。”不由朝他多看了几眼。
慕容复脸色较常人苍白,但神色沉静,气度雍容,与寻常无异。他接过药碗,捧在手中,揭开碗盖嗅了一嗅,轻轻一皱眉,并不立即沾唇。直至不相干的人退干净了,方一抬头,轻轻缓缓地开言道:“阿紫姑娘。适才你说你姐夫有难。”
阿紫道:“是。我姐夫他……”随即将耶律洪基封了萧峰平南大王,萧峰拒不受命,君臣反目这一节故事说了,听得王语嫣掩了檀口,轻呼一声。邓百川却神色大变,惊道:“耶律洪基他……是铁了心要挥军南下了么!”
慕容复却道:“邓大哥,让阿紫把话说完。”
阿紫含泪道:“慕容公子,你道耶律洪基除了要我姐夫平南,还要什么?他要的是你。”
遂将耶律洪基要萧峰劝慕容复归顺、封他作夏王的话学说了,说罢哭道:“我姐夫不肯来劝降于你。也不肯讨伐中原,令生灵涂炭。耶律洪基便……便把他关起来啦。”
慕容复自始自终沉默,只一味盯着手中那碗不曾动过的药汁,这时忽开了口,缓缓道:“你姐夫武功盖世。他若是有半个不情愿,便是耶律洪基手下亲兵全数出动,只怕也近不了他的身。……你姐夫究竟是怎么被下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