巽芳不由莞尔,望着他明亮眼眸里的聪睿和温存,觉得有他在身侧,拂面的春风都更和煦了几分。
果然事情就像他预料的那样发展了。
宝座上的蓬莱国主已有些鬓发苍苍。自大公主出嫁之后,身边只留了这么一个小女儿,就算再顽皮出格,他也是不忍过责的,只是看到她身边多出的孩子的时候,威严而慈爱的眼神里陡然溢出一股惊异。
眼前的孩童不过五六岁的垂髫形容,一身月白色暗兰纹缎袍修身而制,这成年人都未必穿的出几分风采的衣裳,穿在他身上竟然毫无违和,透过落地窗的阳光照得衣料幽幽泛光,随着他俯身揖礼的动作轻轻画过一道弧线,腰间的白玉缀流苏却毫无晃动,可见行止之沉稳,从容。
“在下中原商清羽,参见陛下,承蒙公主照拂得幸一瞻天颜。”
首次相见必行大礼,更何况这是觐见巽芳的父亲,对他意义更加重大。太子长琴长揖至地,头顶檀色织金发带落在披离过肩的乌发中,隐隐光泽流彩,因底色沉稳,显得低调而不乏清贵。
国王心中暗自惊叹,想不到中原竟有这样高标灵秀的人物,真是大开眼界。蓬莱与世隔绝而无争,此地人民淳朴善良,洒脱自适,并无太多规矩约束管制,故而很难见到《中州志》中那样温良恭让、风度翩翩的岂弟君子,只有间或出海游历的乡人们回来时会绘声绘色地描述他们的见闻。国主并未亲自出海,所谓百闻不如一见,直到今日才知道了“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是何等修仪。
“快快请起。”
他朗声道,和颜悦色地隔空虚扶了一下,商清羽方才缓缓起身,颔首微笑。
巽芳有些痴愣,他从未对自己说过他的名字,他说什么?
商清羽,好文雅的姓名,宫商角徵羽,古调何清泠,他似乎与琴音有着不解之缘,只是并未见过他抚奏。
他还有多少事情是瞒着自己的。
惊喜于他在父皇面前骤然表现出的卓然风姿,与平日的温柔沉默大相径庭,好似本以为的雏菊花茎上陡然开出了一朵华颜牡丹,唯有真国色,花开动京城。
欣喜之余更有几分莫名的懊恼,他为何之前不告诉自己,他有这样好听的名字,又为何不肯在自己面前展露出他这些好处来。
“巽儿,你在哪里遇见的这位小公子,当真是后生可畏呀。”
国主转而看向巽芳,眼角盈满了欣慰。
她回过神来,压下心中的细微矛盾,勾唇露出一个明艳无比的笑:“女儿在衡山游玩,不慎遇到了狼妖袭击,是他救了我呢。父皇,让他留在宫里陪巽芳好不好。”
商清羽在她身旁微微侧眸,他身量尚小,需抬头才能看得见她全貌,只是他眼力极阔,依旧瞥见了她樱唇扬起的弧度,顺着挺翘的下颌弧线,难得的妩媚娇柔。
这笑容可是用足了功夫呀,既动人又怜人,谁见了忍心拒绝她的意思呢。
巽芳,我在你心目中已有这样重要,令你不惜一切想要我留下来吗。
踏出了宫门,两人快活地走在曲折的石径上。巽芳心情很好,一路撩拨着路旁盛开的各色杜鹃和山茶,不忘伸手掠几下翩翩舞过的蝴蝶。
“以后你就在凤栖宫安心住下了,房间就在我隔壁,有什么事我可以照应你。”
她眯起眼睛看着被白云轻轻遮掩的朝阳,春晖没有那么耀眼,徒留灿烂情致和温暖光晕。
凤栖宫。凤栖梧桐。原来你在那个时候就有这样的心思了呀,巽芳。
他心里暗笑,若是以后告诉她凤来琴灵的真相,她会不会更加欣喜于自己未卜先知的好眼光,还是羞涩地倚在自己怀里抬不起头呢。
“谢谢巽芳刚才在殿上为我说话,清羽还担心君上会不肯留我呢。”
他轻轻抚弄自己腰间的玉佩,这一身衣服是她在客栈替自己连夜缝制的,竟派上了这么大的用场。
“怎会,不是你说的父皇可疼我了,我要的事情他不能不答应。”
她俏皮地笑了笑,见他认真而爱惜地摆弄捋平自己的衣服,又道,“那几夜没有枉费我的功夫,你穿着真好看气派。”
“辛苦巽芳了。”
他放下玉佩,抬手握住她的手指,在阳光下细细端详一番后,忽然擎到唇边柔柔地触吻了一下,“磨破了好些地方,这里还被针刺到了--下次不可再为我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