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巍,你到底在哪?
脸上有温热的液体划过,他伸手摸了一把,泪……
啊......他感觉自己有些撑不住了。
人最容易在黑暗中奔溃,就算哭的泪流满面,只要没有光,就好像没人可以看见,能去肆无忌惮的发泄。
泪水终于如绝堤的洪水汹涌而下,赵云澜捂住眼睛,俯身向前圈起自己,他第一次哭出了声。声音由喉底传出,透过胸腔,化成一声又一声沉闷的、断断续续的呜咽,然后变作倾盆大雨,当头浇下。他太痛了,痛的四肢百骸都要碎去,那些静默的等待,终于在深夜里无声放大,一个人的清冷与孤独,以难以置信的速度迅速席卷了他,撑得他快要炸裂,他甚至哭的有些恶心,胃里刚刚吃过的晚饭几近翻滚而上,又被深深压住,指缝间的泪源源不断的冒出来,他仰着头,像一头被人扼住脖颈的猛兽,下一秒就要窒息。
房间里的时钟发出滴滴答答的响声,不知过了多久,他摸了一把自己的脸,终于没有泪了……
脸上的泪渍冲刷的皮肤紧绷,来不及流干的水珠还在眼眶里做着最后的挣扎,他用力眨了眨眼睛,助了一臂之力。
还要再等吗?他问自己,真的还要再等吗?
赵云澜低下头,低头的瞬间,他看见无名指上严丝合缝的戒指,他尝试着转了转,以往纹丝不动的戒指忽然旋出浅浅的弧度,金属擦过皮肤带来的微妙触感瞬间惊醒了赵云澜,它动了?他试着拔了拔,那戒指一寸一寸,在赵云澜的旋转下慢慢移向指尖,跨过指节的那一刻,刚刚收回去的眼泪猝不及防又落了下来,稳稳的,打在那戒指上,赵云澜用力摁住,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心里有种隐隐的直觉,今日他若摘了这戒指,沈巍就真的回不来了。
戒指上的红纹经过眼泪的洗刷变得愈发耀眼,他将它推回去,然后凑近吻了吻它,这好像,是沈巍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了!
赵云澜望着夜色出神,神能长生不老,如若沈巍真的是神,他又怎么会死呢?他也许只是,收不到人间的信号吧……想来又觉得可笑。
赵云澜真的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合适的理由了,他想不出沈巍三个月不联系自己的理由,就算他真的死了,也该有身边的人联系一下自己,告知情况,替他收拾下葬,他至少,该留下些只言片语,衣物痕迹,而不是像如今这样,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消失的干干净净。
沈澈出现的时候,赵云澜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他把自己蜷成一个艰难的圆弧,什么都没盖,就那样睡着了。
后半夜的房间里寒意彻骨,沈澈进卧室拿了条毯子盖在他身上,点了支烟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
他该有几千年不曾如此安静的看过赵云澜了,他和记忆里的昆仑不大一样,稚嫩,温暖,执着,透着明媚耀眼的光,少了些叛逆,少了些世故圆滑,存着人性里最本真的善良,对爱恨尚无明确的定义却已掉入了因果轮回的劫数里,亦或是千年的轮回已经改换了他的性格,在他因果尽毁,记忆封印之后,那些独属于昆仑的痕迹,终于缓慢的消失了。
沈澈在烟雾中眯起眼,他掐灭了烟头,兀自钻入赵云澜一片清明的梦里。
他已经没有梦了,空荡荡的梦境里四处落地的白,曾经被封印起来的记忆已经收缩至角落,片片新起的瓦墙,是赵云澜这一世的记忆。他走过去,看着眼前完全漆黑的一小片记忆,默默了叹了口气,原来万事万物真的都有穷途末路的时候,大荒山圣,山魂所化的昆仑君也有终究湮灭的时候。
因果兜兜转转,逃不开天命,五千年前,沈巍拼死求出的那场轮回,终于要在这一世彻底关上敞开的门了。
沈澈伸手触了触,曾经自己亲手结起的紫色结界已经完全化了黑,高墙深筑的迷宫,如今缩成千分之一,破碎的东西,即使修复,也会留下残破不堪的痕迹,而大多数东西,是修复不了的,就像记忆,还有人心。
漆黑的空间里再也不会有人走出来,那曾让他心意阑珊的人也从未属于过自己。
他抬手织出一片紫色的网,就再挣扎一下,若保住了,哪怕一点都是好的,若保不住,一切归于天命,从此不再过问,不再提起。
新的紫色结界慢慢覆在原来的模子上,结合的那刻,漆黑的空间里隐隐透出青色的光,转瞬即逝,沈澈盯着那光看了很久,即使光芒早就散了。他想,他还活着吧,他活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