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露双唇颤了颤,却一句话说不出了。
夜色提前笼罩在整个大地,他颀长身影映衬着星光辉映,又有水光点点,锦觅就那样看着他,看着她曾以为的,利用一切去复仇的润玉……但其实她从未真正认清过他,而这世上能懂他的,寥寥无几,所谓的孤单,并非无人站在他身侧,而是高处不胜寒。
九霄云殿,天界众臣皆聚首于此,此次乃六界浩劫,但对天界来说,却并非什么大事,因海水倒灌,首先波及的无非是人界,其次是花界,冥界和魔界,水往低处流,三十三重天,又如何能够漫到天上来,就算下界一片汪洋,也无妨,因而殿上群臣,争执的并非是如何阻挡海水,而是,救或不救。
润玉正在五方兵府处调兵遣将,以阻挡海水倒灌,偌大九霄云殿,只锦觅一人在此,下首争吵不休,只她一人发声,“天界乃六界之首,怎能不救,难道作壁上观,看万千生灵白白枉死吗?”
“天后这话说的轻巧,天后却可知,如今压制东海海水的封印岌岌可危,一旦封印破开,难道要我们去身子去挡不成?”不知是谁又阴阳怪气道,“要挡,也不是我们挡,得看看这是谁犯下的错。”
锦觅端坐上首,居高临下,看着天界这些道貌岸然,日日在此间高呼苍生无辜,仁义德行的臣子,看着这些私底下,斥骂润玉弑父杀弟,违逆伦常的神仙们,竟觉得恶心至极,她骤然起身,“此事我自会问过斗姆元君,拿来解救众生的法子,各位作壁上观,自然是好,却不知你们是否听过,唇亡齿寒之言?”
一时,殿中寂静。
她不再多言,离九霄云殿而去,往斗姆元君道场所在之处而去。
东海已成了一片死海。
锦觅赶赴斗姆元君道场之处时,经过东海,她是个不称职的水神,这些水族生命本该在她庇佑之下繁衍生息,而今,却不过尸殍遍野。
她从未见过如此惨状,也未曾如此揪心疼痛过。
直到于斗姆元君山门之外,她孤身一人,站定脚步,让小童入内通传,三岛十洲已经还是桃花源一般的仙境,外头如何的沧海桑田都变不了这里的分毫,她站在梧桐树之下,清风扬起她鬓间碎发,夹着清香半许,仿佛能让人沉浸其中。
她入内时,脚步很轻,窗棂镂空,她跨入门槛,跪俯于地,“锦觅拜见师祖。”她恭恭敬敬的行礼,磕了头,直到抬起头时,斗姆元君才出声,“我知你为何前来。”
“此乃锦觅之过。”她轻声言语。
斗姆元君却一笑置之,摇摇头,“妖帝斩荒被先武德天帝封印北俱芦洲之时,就有此一劫,你不过是将劫难提前罢了,就算没有你,那封印破开不过千年中事了。”
锦觅却不知其中还有这等详情,可她只觉得此事与她脱不开关系,斗姆元君却又道,“你母亲梓芬,本就非六界众人,乃六界异数,开启时辰轮的本该是她,我原本不愿留她,是你父亲执意如此,而今你此为,却也是天意。”她总是如此看破尘世之事,让人无所遁形。
锦觅却声音哽咽,“还让师祖,告知解救苍生之法。”
斗姆元君看着她,轻叹一声,“时辰轮之下乃东海水眼,堵住那水眼,将东海倒灌的海水,引入渤海离恨天即可,可堵住水眼……”她言语一顿,“水神,你可懂?”
她不唤锦觅,也不唤天后,只一句水神,锦觅便已经了然了,她眸中黯然,却仿佛已经预料到了,斗姆元君曾说她是将死之人,而今,竟真的应验了。
“锦觅,算了吧,此劫数,本不该你来应的。”
“若锦觅不应劫,那万千生灵岂非要因此而无辜丧命?”锦觅伸手,抹去脸上泪水,倒生生挤出一个笑来,“锦觅有一双儿女,盼师祖垂帘。”
斗姆元君不再言语,只看她离去身影,也不怎的,想起当日水神洛霖,为了保住锦觅这将死之命,竟无惧天命。
三岛十洲,又冷清下来了。
东海海水倒灌,沿海渔村房屋倒塌,人已死了大半,锦觅走在其间,哀嚎遍野,脚下泥泞些许,溅在衣裙之上她也未曾发觉,忽的,她瞧见了抱着孩子,向天祈求的一个女子,那孩子分明已没了气息,她却浑浑噩噩,不停的向天跪拜。
凡人能祈求神仙保佑,那神仙呢?锦觅抬头望天……往日住在天上并不觉得,今日在人间,抬头望天,才发觉,天那么高,若是天塌了,那就真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