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他以血灵子为祭,今日,又要以自己心脉为祭。
那聚魂灯,在她手中,仿佛照亮了整个海底,她惊恐之余看着润玉,却见他心脉未失,精元未祭。
他以极快的速度将那聚魂灯握在手中。
骤然间,那光芒顷刻涣散。
连带着他眼底最后一丝光芒也荡然无存,他在一刹那时,复又触动那心口精元,邝露拂泪喊道,“陛下难道未曾听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他的动作在一刻间停滞。
“陛下,簌离娘娘当日为您而死,便是希望陛下能够好好活着,今日陛下却因一个可能,剖心脉舍精元,来日又有何面目去见簌离娘娘!”
她已跪在润玉脚下,目之所及,只有那未染一丝尘埃的衣角云纹,她小心翼翼的伸手,想要触碰那些微,却终究不过自嘲一笑,闭眼时,泪自眼角而下。
润玉步步后退,竟无言以对,他徒然一笑,长叹一声,步子踉跄的离去时,那背影很是落寞
邝露一直跪在那儿,目光落在那跌落在地上的聚魂灯之上,她忽然心中有了一个猜想,她伸手的时候,很谨慎,那微弱的光芒在她指尖碰触的那一刹那,骤然明亮。
她身上气力仿佛忽然没了,她回头,看着润玉的背影,这已不是第一次,她如此看他的背影了。
她曾记得,润玉曾说过,锦觅是上天予他的恩赐,却也是渡不过的劫难。
而润玉于她,未尝不是如此。
这世上,曾有两个女子为润玉而死,一是簌离,二是锦觅。
邝露心知肚明,第三个会是谁。
可润玉会为簌离,为锦觅而死,却再不会为那第三个人死了。
这样却也很好。
她握紧了那聚魂灯,神色却很是明晰。
第178章
璇玑宫一切如常。
润玉坐在床榻边上很久,襁褓内的卿九并未熟睡,眼睛睁的很大,咧嘴笑着时,梨涡浅浅,像极了她的母亲。
月光浅浅落在窗棂之侧,微风卷起殿内的帘幔,轻移之间,下头的环佩玎珰作响,他从未像此刻一样的心静,仿佛世间的美好都在此时此刻。
他只觉这些时日,自己像是疯了一样,竟那样不管不顾的去做一件本没有可能的事情,他从不敢相信,邝露会有胆子将他骂醒,此刻,竟真的如梦初醒。
他将襁褓抱在怀中,脸上有些鲜少有的笑颜,卿九睁大眼睛,一直看着他,似要张嘴说些很忙,却终归咿咿呀呀的不能言语,他不知为何,耳边响起了那太湖童谣。
在他幼时,母亲也曾经这样待他,那是那些残酷回忆之中不多的温情,他却珍而重之的藏在心间。
他循着记忆中的曲调,轻轻哼着。
直到卿九渐渐闭眸睡着,他方才小心翼翼的将她抱了回去,站起身来,忽然察觉到后头有人,他回身,元君恰好站在那屏风之侧,眼角泛着红,似是哭过了。
润玉食指搁在薄唇之侧,嘘声示意,元君点点头,随着润玉往外头去。
小釜于风炉之上,那天池净水起了波痕,二沸之时,竹构搅动。
元君坐在一旁,看着他父帝有条不紊的煮茶,他心道自己怕是一辈子也学不会了。
“茶嘛,最重要的就是水质和火候,以后你见得多了,自然就懂了。”润玉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这话里话外,说的却并非只煮茶之事了,那备用的茶水忽然淋在那壶上,“瞧,或是火候大了,要适当打压。”
“可若一味打压,这水岂非永远也沸不了了?”
润玉未回元君这话,只待那水沸腾之后,忽然,将那沸水往旁侧那碧玉通透的瓷盏当中倒去,“你怕它沸做什么,它沸腾之后,方可泡茶。”
元君瞧着那两个瓷盏,骤然明了,所谓的帝王权衡之术,竟是如此。
虽可以两股势力均衡朝堂,但最后的主动权一定在要自己手上,那搅动风云的竹构就是兵权了。
茶香四溢,元君接过茶盏,随即又抬眼看向润玉,他不知该如何问陨丹之事,目光忽然又落在那花圃旁的魇兽身上,魇兽不知在看着什么,仰起头来,很是聚精会神。
他循着魇兽目光看去。
那星空夜幕之上,忽然有什么炸开一般。
“紫微垣!”润玉猛地站起身来,手中茶盏跌落,溅起茶水,染在衣角之侧,他脸色大变,却来不及与元君细说什么,才须臾,便化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