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中旬，上海高三文化课会考。然而在此之前的十二月，他要去国内顶尖的音乐学院面试。
根本无法兼顾。
他见过练习到凌晨一两点钟的艺术生，可没见过学习到一两点钟的艺术生——考试前除外。
看他参考资料的使用痕迹，应该是平时就很努力的在学习。
但朱正廷却不是很满意，他觉得这是本末倒置，甚至想去说教他两句。
于是这个周末，他坐在朴羽禛床上用干毛巾擦着头发看着仍在钻研数学题的少年突然发难。
“快要初面了，准备得怎么样？”
虽然音乐类和舞蹈类大相径庭，他也不是很懂，但这种时候对于一个艺术生来讲，显然是选拔标准最为严苛、会淘汰掉最多人的面试比较重要。
“还是没什么底……因为文化课成绩比较好，老师建议我如果此路不通就直接走文化路线。”
不再尝试报考其他艺术类院校，而是纯粹的普通综合大学的艺术特长生。
虽然能得到一定的分数优惠，但无法继续对艺术进行深造。
“你这么多年的乐器就白练了吗？！”朱正廷简直难以置信，世界上还有这种半途而废？
“不……是觉得该试着接受现实了。毕竟如果考不上顶尖院校的话，我来中国读书就没有意义了，还是考个重点大学以后留在中国就业比较有出路。”
这也是大多数老师和家长的想法：学艺术的都是文化课不好的或是家里有钱的，学艺术都是没有前途的。
朴家家境只能称得上一般，为了供他一个“极有天赋”的不世出奇才学音乐已经是倾全家之力，连家里积蓄向来都没多少。如果他不知好歹继续深造下去，弟弟妹妹们万一因为学业或是生活急需用钱，他家可能会直接整个垮掉。
然而这些哪怕是在前世，朴羽禛也没对朱正廷说过，因为“已经过去了”，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辛酸往事，实在不值得挂在嘴边反复咀嚼。
“学历并不能证明什么，如果只是为了这些纯粹外在的东西而进入大学，混上几年日子碌碌无为最后只拿到一纸文凭，我认为挺可悲的。”
虽然可悲，但这是大多数普通家庭孩子唯一的出路啊。
朴羽禛不想多言，只是垂眼苦笑。
这是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和原本万分敬仰的朱正廷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你觉得我不食人间烟火了？”
朴羽禛这个表情刺伤了他，让他又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要冲他发脾气。
虽然刚才用词不当，但他明明就不是那个意思。
他一向缺乏口才，甚至是有点笨拙的，但他以为朴羽禛都能理解，就像前世的每次一样。
他会无奈的笑笑，再一边无辜眨眼一边放柔了声音说一句“这可怎么办呢”，然后好脾气的蹭过来亲亲他的耳根表示无需多言，自己都懂。
他还没意识到自己生气的重点并不在于对方把自己当成了何不食肉糜的大少爷，而是他们上辈子可从没因为这点小事吵过架。
朴羽禛也没想到他会突然无理取闹，先是瞪着眼睛张口结舌了一番，接着有点赌气般起身行礼。
“抱歉，我先去练习了。”
这个在他印象里一直理智温柔思虑周全的人竟然也有一天会赌气？
因为看到朴羽禛露出的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一面，他非但没生气，反倒轻笑出声。
“是我的错。”
我认错了，所以你别走。
“前辈……”
朴羽禛看他如此坦然认错，气也消了，自己倒是有点歉疚了，他有点局促的看着朱正廷，似乎怕他因为刚才的态度责备自己。
朱正廷看他这样子简直要气笑了。
这人难道看不出自己其实是在心疼他吗？
算了，就知道说了你也是不会听的。
冥顽不灵，蠢钝如猪，不含贬义，就是这人。
但他就是喜欢这人，包括他的固执和愚蠢。
“对不起，是我刚才太冲动，误会前辈了。”
虽然固执，但也知错就改。
“我的意思是，不管在哪里学习都要学有所得。”他也耐着性子重新解释。
“我会尽量兼顾的……”
他的少年小小声回答，睫毛像扇子一样忽闪忽闪，盯着他脚尖的地板像在家长面前低头认错。
兼顾？这人话说得真漂亮。
一百八十八公分，六十二公斤，他至今都记得这个身高体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