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虽然样子变了,可是味道并没有变。凯莉的雪芳蛋糕只有配上喜荷家的奶油,才不辜负雪芳这么个好名字。梅青婆婆细细咂磨着蛋糕,满是褶皱的脸上终于绽出银菊一样的笑容。
轻软绵密不虚浮。相当湿润,几乎与奶油融为一体。嗯,这种入口即化的感觉真好,不费牙,还养胃,最适合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老婆婆了。当然,你们这样的年龄,哪里想象得出老年人的辛苦。
应该是清甜这样的年龄才对,我们的身体已经有些敏感了,薰依柔声说,同时深深看了我一眼,不再能像以前那样可以随便应付。年轻的时候,总以为这种通体舒畅的好状态可以一直延续下去,直到有一天,开始感觉到微小的疼痛,然后像发生雪崩一样,突然说老就变老了。难怪明白人都说,人不是慢慢变老的,而是一瞬间变老的。
身体上的变化还不算什么,我本以为自己可以一直聪明下去,甚至越来越聪明,现在才开始明白,原来人老了,竟然又会慢慢变回个孩子样。令音说。不然,岂不是个个都活成智者,先知了!你们说是不是!还没等大家所有反应,她先自顾自地哈哈大笑起来。令音是喜欢笑的,她有让人难忘的最明亮的笑容,笑声就像一把银勺子碰上骨瓷咖啡杯那样清脆。
令音。我点点头。意思是美好的声音。
我听说人老了,笑点会变高,泪点会变低。爱丽丝认真地说。
你们才活多大,能知道多少!梅青婆婆瘪了瘪嘴。老了,每天各种痛,各种难受,疲惫,烦躁,僵硬,健忘,糊涂……能跑谁不会跑,能跳谁不会跳,能吃谁不会吃——可惜全都有心无力啊!我现在,用那个词——生不如死来形容就对了。
我怎么感觉不到痛!艾丽缇冷不丁地插上一句。大家都笑起来。
你还年轻呢!梅青婆婆慈爱地摸摸她蓬蓬的头。每天玩累了,闹够了,往床上一倒,呼呼地就睡了,第二天又是精力百倍地开始,就像一台充满电的新机器。不像我们,要么睡不着,要么噩梦一个接着一个……醒过来,还是一身痛疼,一天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又扭头看着我:趁着年轻,不知道什么是累,什么是痛,赶紧做自己想做的,玩自己想玩的,吃自己想吃的,赶紧恋爱,多爱几个好男人,各种类型的好男人,小鲜肉型的,呆萌理工男型的,魅力大叔型的,千万别留下遗憾!
大家又一下子哄笑起来。
彩虹村喜荷家的奶油出了名地讲究,听说只供应给城里的涉外超市,只卖给外国人的。咱们村里也只有阿木有办法弄了来。我早就说过,奶油和草莓,那才是绝配。香茹话音刚落,令音和蔓妮就会意地嘻嘻笑起来。
这些女人们啊,薰依笑着摇摇头说,凑在一起就爱唠叨这些没影儿的事,清甜你别介意啊。
喜荷?是谁啊!我好奇地问道。
薰依用眼神示意我朝一个方向看过去。在阿木的草莓摊位旁边,我果然看到一个短发女孩高挑的背影——她正专注地与阿木说着话。
怎么没影儿啊!喜荷一直喜欢阿木,这点连她们家门口那棵老槐树都能看出来。只要阿木一点头,好事儿就成了。香茹反驳道。
阿木就是个怪人。不知道是谁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怪人?梅青婆婆放下叉子。一粒黑豆掉进了黄豆篮里,黄豆说黑豆是怪人。黑豆哪里怪了!
阿木的心思完全没用在这上面,薰依说,他一心只想把农场打理好。
有人看见他跟草莓说话,还唱歌给草莓听。自己舍不得喝的牛奶,竟全浇草莓地里了……这还不够怪?
就算有点怪,可他没妨碍到别人!不妨碍别人的的怪,就是艺术家的怪!梅青婆婆说。最怕有些人,怪上天际却不自知,还非要把自己的观念强加给别人——我妈妈就是个例子!太要强了,一大家子人可算吃了她不少苦头。
但他不能跟草莓过一辈子,总要成家的。蔓妮说。再说,他都多大了!村里和他同龄的那些姑娘小伙,孩子都已经上中学了。
如果他愿意,为什么不能跟草莓过一辈子?我竟有些莫名的激动。就因为大家都了结婚,都生了小孩,他就必须结婚,生小孩?年龄略大一些,就没得选择,必须像完成一项任务一样,去跟一个你不喜欢的人结婚,生孩子!其实孤独终老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身边的人令你感到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