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重天的修为,即便他没有可以去推衍命数,有一些未来的画面,还是会突兀地出现在他的双瞳深处。正如,上一次他预见了黄泉洞,他命中注定的坐化之地。而这一次,他眼前浮现出两幅画面。
一幅画卷背景乃是暗黑的无尽虚空,独自一人不知置身何域,四面八方都是前所未见的怪物,铺天盖地涌来,独力左拼右杀,血染征衣,却怎么也找不到出路。真元渐耗渐尽,而数头庞然大物带着苍茫远古之气息,向他围攻过来……
而在另一幅中,素洁白袍暗纹溢彩,他正一步步攀登上,盘龙腾云、紫莲托玉的恢宏天台,回顾天台之下,六界亿万万生灵仰望,一条八宝祥云汇聚的紫金玉冠,轻轻束起他随风飘散的墨发。从此他将位比天帝,有权随意调动六界一切可以毁天灭地的力量。横霜所指,天地呼应,万木成灰。
“小骨呢?她在哪儿?”白子画无言地自问,他不在乎究竟哪一个,才是他自己的命运,他只想知道,小骨她会留在谁的身边?
凝眸聚神,四处寻找,终于在数万之外,容颜模糊不清,但从那轻盈窈窕的身段,一眼就看出是她-自己心爱的徒儿花千骨。努力拼凑起残缺画面,花千骨回眸凄然一笑,转身带着寥寥数十人,洒然踏入混沌混乱的厮杀战场,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只剩下她一人咬牙浴血奋战……
温热的泪水淋然而下,此时此刻白子画心中的酸涩,难以言喻。她死也要死在他的身边!为什么?难道我对你来说,真的只是他的影子,一点意义都没有吗?
最初的相见时,抱着她坐在马车中,他只是这个小人儿娇柔可爱,仅此而已,并无吸引人之处。或许是好奇,也许是责任,或许是随遇而安,把她留在了自己身边,日复一日……
悄然之间,心就变了。他并不想对她怎样,只是她一离开自己的神识范围,他就失魂落魄一般。情不知从何而起,淡如水,渺如烟,不相系,长相思。
听到门被轻轻推开,又被小心地关上。
“东方!”
白子画冷然开口,叫住了他。自幼入道修身养性,喜怒哀乐都不表与色,只不过他现在心情寂寥,无法再按理智去行事,哪怕是自己往日一向不喜的东方,因为和小骨有着千丝万缕的牵连,今日突然觉得他似乎也不是那么讨人厌。
“是,尊上,您有何吩咐。”
东方千刀只好硬着头皮,再次推门进来,尽量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目不斜视。不小心看到尊上软弱流泪,传出去,很可能会落得个李蒙的下场。
白子画(二)长身而起,推窗遥望向茫茫然、黑沉沉的炼妖塔,塔顶那片天空,乌云密布,寒风如刀,从天而降的流星,如火矢击落在塔身,犁出一道道深痕,旋又消去无迹。
炼妖塔乃天设地造,与天地浑然一体,炼妖塔毁,天地灭!
白子画皱眉问道:“已过几日了?”
“十日。”东方当然知晓白子画所指,乃是花千骨入塔究竟过了几日。
“十日。”白子画默默沉吟良久,才叹道:“竹染所作所为,虽然另有深意,却与你一样出于孝道,不必苛责于他。至于你,若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命数,如今你本该魂飞魄散。却只应我对你动了恻隐之心,尚可站在这里,对此不知你究竟作何感想?”
东方苦笑道:“我命由天不由我!”
就在此时,炼妖塔顶突然散出大团暗蓝色烟雾,魅影憧憧,直上云霄。白子画与东方二人,同时向长空望去,只待看清那即将消散的魅影,拖着有数条长尾,才各自长长舒了口气。虽然,对花千骨的修为有信心,跟随白子画多年,总不至于对付不了炼妖塔内,失去了妖力全拼血肉本能的妖族。可凡事都有万一,只要花千骨没有安全出塔一日,两颗心都会悬挂一宿。
白子画漠然凝望长空,淡然道:“我命由天?这是凡人之宿命之论,而东方你通晓阴阳,熟谙天地玄机,从来都不是一个认命服输的人。”
东方一咬牙,愤然道:
“是的,我不认命。我不求大富大贵,也不要权势地位,更不想成仙得道,我只想和父母在一起,粗茶淡饭,永享天伦。难道这也有错吗?”
白子画摇了摇头,冷“哼”一声道:“你想逆天改命,却不知牵一发而动全身,你改了自己的命数,无数人的命数也会跟着你改变,你没错,他人又何其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