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快就想起这个人就是利威尔称作为“凯尼”的男人。
——他……怎么在这里,难道又跟踪利威尔了吗?那刚才的事情他应该都看见了吧?为什么利威尔腹背受敌的时候却不出来帮忙?他不是利威尔的老师吗?
我张了张嘴刚想提醒利威尔,扭头便看见了半边脸颊沾了血的少年,他的眼睛无悲无喜地看着人群中背光之下的凯尼,那个男人却抿了抿唇,最终转身离去。
“啊,宪兵来了,快走!”不远处传来枪支拽开保险拴的“哗啦”声,伴随着凌乱的脚步声,人群一哄而散。
利威尔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攥住刀子的手瞬间紧了紧,最终微微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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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威尔没有去看莫莉的尸体,他转身便离开,身后的事情有宪兵处理就足够。我也清楚就算把莫莉的尸体带走也无济于事,毕竟那个女孩真真切切死去了。
此时此刻我们谁都没有说话,他自顾自走在前头,一张素白的手巾草草将脸上半干的血色抹去,利威尔悄无声息地将早已滑落的外套重新披在肩膀上。
他径自离开嘈杂而污水横流的居民区,空气中若有若无飘散着恶心的霉臭味,连我都嗅到了,更何况是从出生开始就在这里生活的利威尔。
他不是闻不到,而是习惯了,习惯这没有阳光的冗长黑夜,习惯街头巷尾腐烂生蛆的尸体,习惯如何在争斗中努力活下去……或许这里的人都对死亡有着自己的见解,死去就是死去,死去就再也不复存在。如果不想被这个世界抹去存在,那也只能用尽一切手段生存下去,甚至不惜排除异己残害同类。
我无法想象到日后的利威尔为什么能从千万地下街居民中脱颖而出,光明正大地走出去,成为万众瞩目生活在光辉与阳光之中的英雄。
如果我是这个时代的人,如果我一开始便生存在地下街,像我这种能力低微的人或许早就被埋汰,与莫莉一样无可奈何地死去了吧?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这句话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极为适用,不同的是社会环境与竞争手法罢了。
我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不知走了多久利威尔忽然停下脚步。
“……利威尔,你这是?”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没有搭理我,只是随手将匕首收回刀鞘,然后迅速往前疾走几步,抬脚跨上土坡敏捷地翻了过去。
我隐约听见头顶传来的风吹草动,以及夏日独有的虫鸣鸟叫。而脚下的土地似乎没有先前肮脏浑浊的污水,甚至在泥路两边长了几丛不起眼的翠绿色草甸。
放眼望去附近没有任何居民楼,只有起伏的黄褐色土坡,不过令我在意的是,明明这里没有任何可以装镶发光矿石的建筑,但此处的光亮却更甚地下街其他地方。
我很快就注意到光源所在——头顶,但眼前所见的光景出乎我的意料,那并不是什么镶在一起的发光矿石,而是一个半径估摸有一丈的洞口,洞口边缘长满了嫩绿的青草,洞外的景致却是一片散落繁星的浅色夜幕。而天空照映的银色光华自头顶降落给洞口下方的景致镀上淡淡的光华,虽然不足以照亮黑暗的角落,但要看清四周的路没有问题。
我仔细思忆了一下,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里应该就是日后利威尔与他的两个伙伴放飞迷途之鸟的巨大通风口。
利威尔怎么来到这里,他不是应该回到小屋里将自己身上的血与污渍清洗干净么?
我看着他径自找了一块干净的草地躺下,然后微微瞌上双眼,仿佛不在意草甸有没有泥土与虫子。此时夜晚清爽的风自通风口缓缓灌入,轻轻吹动他柔软的黑发。
我想,他脸上再怎么敛去所有神色,但他的内心也很是压抑吧?毕竟,他之前那么在乎莫莉,虽然死亡对莫莉来说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但如果之前一直暗中窥测这件事的凯尼愿意出手帮助,或许莫莉不会死,只不过一切没有如果。凯尼转身之际时我看见利威尔的眼里终于有了情绪变化,那是一种不解与埋怨的情绪,等那个男人消失在阴暗的巷子里后,利威尔的眸光最终归于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