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尔麦特干笑,目送着相泽的背影离开。
其实和叶隐相处的时候,往往都会忘记她是自己的学生这一点。
大致是经历过太过事情,她身上总有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的成熟和沧桑,却又好像没有脱去那么一分少年气。
你觉得她是依赖着你的,可偏偏她又不信任你。
你也分不清什么时候她眼底的孺慕是真的,什么时候会是假的。
相泽消太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的表白。
好像这个年纪的小女生们总会对老师产生些不该有的好感,在一群毛头小子的对比下,相对而言成熟稳重的老师总能吸引小姑娘们更多的注意力。
又因为是多年的职业英雄,身上总有些年轻人所没有的气息。
——至于是什么气息,相泽也不知道,这话是他先前收到的一封情书里这么写着的。
甚至于他先前还思考了一段时间,自己身上到底有着个什么气息。
除了中年大叔的气息他其他什么都没感觉到。
虽然那时候他还没满三十。
不过他现在也大概懂了一点什么叫其他人没有的气息。
人其实最不该对另一个人产生好奇,你一旦产生了好奇,便很容易被吸引,然后觉得对方处处特殊,越陷越深,最后无法自拔。
相泽昨夜思考了很久,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是有那么一些喜欢叶隐透的。
成年人的喜欢其实倒也没有比青少年慎重多少,毕竟喜欢这种东西要么是无声滋长的,要么是来得汹涌澎湃,根本无法控制。
或许成年人和青少年的喜欢,唯一的区别大概在于能否用理智进行衡量。
所以相泽消太同时也得出了结论——必须要将这种喜欢掐灭在摇篮里。
对方是他的学生,是未成年人,现在谈喜欢还为时尚早,作为一个有理智的成年人,他不能将其引导到歧路上。
而且其实说来说去,叶隐透对他而言倒不见得是喜欢。
在对方短暂的,称得上是黑暗的人生中,他大概是第一个不报任何目的朝她伸出手的人。
相泽没由来地有些想叹气。
他拉开了门,叶隐透还在熟睡,额上还有着冷汗。
凭她的警觉性,绝不至于有人进房间还不醒过来,不知是再次困在了梦魇中,还是因为昨夜一夜的噩梦损耗了太多精神。
事实证明昨夜没让她回房间是正确的选择,因为相泽才入睡没多久便听到房内传来一些声响,唤了几次得不到反应后他便干脆地推门而入,却发现叶隐透紧锁着眉头,脸上是细密的汗珠,嘴唇已经被咬出了鲜血,先前被包扎好的掌心也再度漫开血迹。
她察觉到他的接近猛地睁开了眼,眼底红血丝让人触目惊心,毫无理智地一拳击向了他,然而因为身体状况其实也没什么力气,反倒是被相泽擒住了手腕。
触碰到的一瞬间他忍不住心惊,她的手实在是凉得可怕,倒像是身处寒冬,而不是夏季。
叶隐透似乎终于有些恢复了神智,直直地盯着相泽看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再次闭上了眼。
她梦到了地狱。
荒芜,灾难,废墟。
面黄肌瘦的人们,行尸走肉的人们,苟延残喘的人们。
在被抛弃了的没有生的希望的世界,活着只是一种状态,求生无力,寻死不能。
世界一日日地在枯竭,在濒临毁灭的边缘摇摇欲坠。
「为什么呢,我明明……是想要保护他们的?」
「可我却害死了他们。」
“都是你的错啊。”
怨恨与悲痛快要将她压垮。
“为什么……是我呢……”
断断续续地从口中溢出了这样的疑问。
相泽没有听清楚,却见叶隐的眼角流下了两行清澈的泪,她只是在无声地哭泣着,却渲染了一种极具感染力的悲痛,让人觉得自己的心都忍不住也在颤抖。
而这时叶隐睁开了眼来,眼神空洞,瞳孔却变成了……猫眼绿色。
幼时的她似乎就是这样的瞳色。
“叶隐,清醒一点,只是梦而已。”
“不是梦。”她歪过头埋在他怀里,“老师,不是梦……是真实的,是真实的地狱啊。”
南朝凛说,是‘记忆投放’,而不是幻术。
所以说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吗……在她的记忆里,被她遗忘的曾经吗……
她到底是谁?
“老师见过地狱吗?”
“每个人都在喊着,‘我没有错,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