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起烟,把刚刚盖上手印的进家帖子揣好,就开始了在这片鬼域中的漫步。很奇妙地,阴郁的空气和孤独的心境,竟混合成了一种近似于安全感的氛围,让我的脑海无比平静。
为什么如此冲动地想要入会呢?是因为爷爷和舅公所说的故事触动了我,还是我也想给自己找一个归宿?
归宿。
回味着这个突然闪现的词,我不禁苦笑起来。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险些断指入魔,现在回想起来,那时我对这片领域充满了畏惧,但现在却只有这里是我的栖身之所。
“真正的家,反倒回不去了。”我喃喃说道。
当然,现在的我也不可能回家,经历了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我早已经没法再回到日常生活中去了。
“说起来,我为什么不能和吴邪见面?”
大概是十分钟前,在入会仪式完结后,我这样问舅公。他露出为难的神色,思忖了好一会才道:“其实我带他来过这。”
“这地底下?”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我可不记得自己来过,这么诡异的地方,绝对会给我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当然不是,我是说‘诊所’。为了验证你们之间的关系,我带他去做了些检查。”
舅公打了个手势,我当即明白他说的‘诊所’,是指我醒来的地方。
“他没有和你直接见面,只是在你隔壁房间,但当时出现了奇怪的状况——他一直在哭闹,却说不出自己有哪里不舒服。”
我再次搜索了一下自己的记忆库,但这件事仍旧没什么印象。难道是因为我太小了所以不记得了?
“我想,其实他能感觉到你的存在,而且……因为你们本质上是同一个人,他在‘排斥’着你。目前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你们相见,一定会引起十分不好的后果。所以,”舅公顿了顿,加强了语调说,“你绝对不要回家,我也不会再让吴邪接近这个地方。”
对舅公的这番警告,我自然是无条件接受。不过,既然我回到了过去,却不能和另一个自己对话,未免太可惜了。这应该是所有关于穿越的猜想中最重要的谜题之一,可哪怕是间接性的通信也从未试过……难道说,香蕉皮理论真的存在?
“只要发生了就必定会发生,你如果想改变历史,就一定会出现一个香蕉皮把你摔死。”我在心中默念着这个乍一看有些滑稽的问题,突然就很想抬脚看看鞋底,是不是真的粘着一个香蕉皮。
自然我是忍住了,然而这种想法也未免使人沮丧。因为这就等于在说历史是不可违背的。
那我在这还可以做什么呢?再见证一次悲剧的发生吗?
“真他妈的黑啊……”我郁闷地环视着自己的落脚点。因为绕过了一个弯道,墓道是纯然的黑暗,烟头的微光便是这里唯一的光源。我感觉环绕在我身边的,不仅是成群的鬼蜮,还有历史无边的黑暗。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或者说,就如张启山的教训那样,这个世界存在着我没法言明的命运的脉络?
而我呢?似乎一直都是种逆反心理,特别是到了这个世界以来,自以为什么都知道,数次想强行改变历史,结果却只落得惨败收场。如果不是我爷爷救命,我早就完蛋了……
等等,我为什么会以为我对历史是全知全能的?
我浑身一凛,重新审视着眼前的黑暗,心中却仿佛是被闪电骤然照亮的夜空。
从我被爷爷救起,到他和舅公给我讲的一连串故事,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所不知道的。我明明在这边背负着巨大的信息差,居然能那么自大,嚣张地以为自己无所不知?
“所谓掌握最多信息的人才是王者吗……”我皱着眉头,看着烟灰的一点红星落下,在地面砸成无数的粉末,而后消失。
如果已知的历史难以改变,而那么未知呢?其实我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现在的历史对我而言充满了黑域,我根本无法预测我的行动会牵连出什么反应,而闷油瓶的去向同样与我之前所认定的不同。
那么我所知道的“事实”都来自哪里?完全是源于另一个自己。也就是说,那个“我”知道得越少,那历史的黑域就越多,我能作为的空间就越大。
“怎么会这样……!”
突然明白过来的瞬间,我感到了一阵不可抑止的战栗。
原来我一直在故意回避另一个自己,而且那个人也绝对发现不了我——没有比我更了解吴邪的人了,他要做的每一个行动我都知道,甚至包括他的所有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