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这是条鱼?”
在认出水怪的真面目后,我也明白了闷油瓶的战术。他就像捕鲸人那样,打算先把这条大鱼先累个半死再下手。也确实,这么大的食肉鱼,在水里就像霸王龙一样,再牛逼的人下去也得吃瘪。
我定了定神,发现我们早就越过了芦苇滩,六子正站在船头拼命对我们挥手,似乎很是惊恐——要是换了我是他,看到同伴被水怪拖走,又突然乘着一片几十平方米的木船冲浪,一定也会是这个反应。
大鱼拖着我们飞速前进,时不时还会来几个急转弯,似乎急于把我们甩掉。它一定受了很重的伤,身后的湖水一直带着血色,朝后看,甚至能看到一条清晰的黄锈色轨迹,夹杂着大量碎木板,活像是船难现场。
因为不断撞上水底的东西,浮岛已经变小了许多。闷油瓶一直稳稳地站在船头,好像被钉子钉在了甲板上,双眼瞬也不瞬地盯着水里。就这样僵持了不知多久,我眼前一花,那大鱼竟突然返身跳了起来。于是我终于看清了它的全貌:它原来是条四米多长的六须巨鲶,光嘴巴就有接近一米宽,要吞下一个人是绰绰有余。
因为体重实在太大,它没法完全跃出水面,只到腰部左右就重重地摔了回去。被巨鲶砸起的水浪足有两米高,劈头盖脸地拍在最前方的几条船上,瞬间就打散了好几艘,而闷油瓶也被这惊人的力量扫进了水里。
“小哥!”我扑到船舷上,伸手拔下自己腰间的匕首打算甩给他。他却向我挥了挥手,我一眼就看到他手上正抓着一把长而弯的黑刀,和我熟悉的那把黑金古刀非常像。
这莫非真的是张家的制式武器人手一把?
我一愣,只见他泥鳅似的滑溜,绕过巨鲶又钻进了水下。由于惯性,浮岛收势不及,径直从他们上方滑过。我又追到了另一头,看到从木板下露出的水面正涌出大量的鲜血,瞬间就把湖水染成了红色。
那大鱼一定受到了重创,虽然挣扎的力量依旧很大,却没了章法,只在原地打滚,被绳子绕了一圈又一圈。闷油瓶一脚踹在它身上,借力朝我游了过来。
“你把它杀了?”我心里有些发瘆。这条鱼一定伤了不少人,相当危险,就像村民们说的那样。因为以闷油瓶的性格,没有必要他绝不会这样残忍——在鲁王宫的时候,他甚至连血尸都不愿意弄“死”。
闷油瓶点点头,一撑木板跳回了船上,转身开始收绳子。我上去帮忙,心想这家伙好大的架子,到现在才勉强算是有点交流。也不知道是这次失忆才这样的,还是我记性太差把他老先生的劣迹都忘了。
被我们拖到船边时,巨鲶已经没了什么力气,半死不活地仰面漂着。我这才看到缠在它身上的并不是绳索,而是它自己的肠子,很显然,闷油瓶最后一下把它给开膛破肚了。
浓重的血腥混杂着鱼腥令人作呕,闷油瓶皱着眉把鱼拖到船舱里,提起黑金古刀在鱼背上纵横划了几个井字,然后剜下了几块人头般大的白肉。我看着巨鲶犹自开合的鳃盖,忍不住问:“你还想吃它不成?”
“这里。”闷油瓶把刀尖刺进那块肉里,搅动了几下,然后挑出了几团黑白相间的东西。
“是蚂蝗!”我不由惊呼,这才注意到大鱼身上所有的伤口里都能看到许多暗色的斑点,如果挖开来,一定是满满的蚂蝗和卵囊,“它也被寄生了!”
怪不得冬季应该蛰伏的鲶鱼会在这时候冲出来攻击人,这条鱼一定也是被体内的蚂蝗刺激得发了狂,才突然在湖区里兴风作浪的,看来杀掉它也算是帮它解脱了。
一阵水响,闷油瓶把死鱼又推下了水,跟着又挑起零散的内脏和肉块往湖里扔。空气一下清新了许多,我深深吸了口气,又问:“到底怎么回事,这些蚂蝗为什么都跑出来了?是不是泗州城里出了问题?”
四 麒谕 6
闷油瓶没回答,走到一边拿起竹篙就开始撑船。我原本预备了一堆台词想向他套话,比如说从一个张姓朋友听说过张家的一些往事,或者自称和张家有某种渊源。我现在最急切想知道的,就是他到底还记得多少事,可是他什么都没说,完全当我是空气。
我突然觉得很脱力。其实现在的气氛与我和他初相识时没什么不同,但是我的心境变了,我早已不再将他当是一个沉默的陌生人,而是并肩前行的同伴,他却突然回到了起点,这多少让我有些不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