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瞄了一眼黑眼镜,他并没有说什么,可是也没有那种他一贯以来的似笑非笑的表情,这让我意识到情况一定不太妙。
舅公盯着我看了一阵,问:“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不适?”
“没有。我感觉比上次好多了。”我忍受着头脑的晕眩,尽量不让他们发现我的异状,补充道,“特别是手脚没有不灵便这点让我很满意。如果能把上次没用完的天数累加到现在就更好了。所以,我想马上出发。”
不得不说,那时在我心中还怀有侥幸,觉得那应该只是长期昏睡带来的后遗症,但在北上的过程中,我不得不认清现实。这种晕眩不是暂时的症状,因为它一直都没有消失过。
但正因为如此,我更加要抓紧把未完成的事情完成。
为了每一个我珍惜的人。
列车猛烈地摇晃了一下,终于进了站。我随着人流下车,站台人潮涌动,四周一片喧哗,但寒风也立刻灌进了我的衣领。
我转向长白山主峰的方向,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寒气充盈肺脏的冷彻,只感到头脑似乎清晰了许多,连带视野也变得鲜明了几分。
这些站台里熙来熙往的人声,还有呼啸的风声,都会记录在磁带里吧。能和远方的亲人通过这种方式共享我此时此刻所见的景色,还真是一件异常奇妙的事。
我靠在站台的长椅上再次小睡,醒来时录音带已经停在了末尾,宣告着长白山之旅的开始。我伸了个懒腰,将录音带打好包,便裹紧行囊,迈着深浅不一的步伐向邮局走去。
五 齐羽 28
说是邮局,其实这也只不过是个小房间罢了,两张木头桌子加一个打着毛衣的大妈组成了柜台,另一边的地上则放着个灰扑扑的台秤。
我心说这果然是全民打毛衣的年代,一边把包裹交给她,还下意识看了眼她身后挂着的画。最常见的黄果树瀑布,颜色艳丽得过分——自从我在墨脱见过闷油瓶的画像,就多了这么个毛病。
邮局里人不少,也很吵,像菜市场似的,等了好一阵才轮到我。大妈打开看了看录音带,三两下用牛皮纸包好,就扔给我一大把邮票。看着这些花花绿绿的玩意,我突然想起收藏界也是个捞钱的好地方,盘算着有机会也告诉我爷爷。
“你写的是这个吗?浙江省杭州市上城区虎玉路?”大妈中气十足声音洪亮,我连连点头,她就没念下去,把包裹往后面的纸箱里远远一扔就对我挥了挥手,“下一个——”
我一边挤开人群往外走一边怀念顺丰,暗自祈祷录音带不会被摔裂,忽然就觉得好像有人在看我。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也算是在多年的冒险中锻炼出来的直觉,当然,说起来玄乎,实际上无非就是眼角的余光观察到了什么,或者耳朵里听到了什么细微的声音。这些信息因为太过琐碎,所以无法纳入人的逻辑思考范围,但是被大脑处理后,还是能得出一些模糊的结论。
我抬头看了看四周,每个人都很正常,有人的视线因为我停下脚步而扫过来,可我能断定那里面并不含有目的性。
多心了吗?
我揉了揉眉心,眩晕的感觉令我觉得自己好像还在摇晃的火车上。
不可能有人知道我在这,甚至都不会有人知道我是谁,除非是张海客。
难道真是他?我一直疑心他没那么容易死,而且他死了对未来也会产生不可知的影响。而如果他幸存下来,凭他对张家的了解,在这里守株待兔并不奇怪。
想到这里我心中一凛,那他恐怕不是等我,而是在等闷油瓶吧。
不管是不是想太多,谨慎些总没有坏处。我看了看邮局里这十来个人,尽量记住他们的特征,然后就快步走了出去。
接下来,我用了一些甩跟踪的常规技巧,比如突然折返,突然加速,或者借助障碍物金蝉脱壳之类的,并没有发现有人跟在后面。到了旅店简单应付了一下肚子倒头猛睡,第二天清早搭了个去长白山脚的便车,然后就趁乱离开人群钻进了林子。
虽然年代差得很远,许多路现在都不存在,但是我毕竟对这里太熟了,虽然不敢说闭着眼睛都能走到,但只靠肉眼是完全没问题的。
我走得并不快,大概要两天后才能到地方,一方面是确实不着急,一方面我也没法快。为了安全,我穿的是一件特制的连帽衫——多年以前,我有一次被人偷袭差点丧命,从那之后我就懂了一件事,在任何地方都不能觉得自己绝对安全,为此,我甚至有段时间还会穿着防弹衣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