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简单?他就答应了?”我皱起眉头,又端详了他好一会,心头一动,“你的包没背出来,里面是什么?”
“你要是心思没这么细,大概我们都能轻松点。”小花叹了口气,抬头拿起酒杯晃了晃,澄黄色的液体映得他的眼神有些发亮。和我干了这一杯,他沉吟片刻才说,“那是他妈妈的骨灰。”
我险些没把啤酒喷他脸上,“你……哪里搞来的?”
“自然是我家的祖坟。他妈妈虽然长期在外家,但好歹是解家的人,死后自然是要回到族中的。”
小花的语气中有种不容置疑的气势。我这才明白他那身打扮是怎么回事,却仍然没法掩饰自己的震惊,“你倒斗都倒到自家去了?那你家里……?”
小花狡黠地笑了一下,“所以子扬才得马上走。”
我心里一道电闪,还没来得及开口,小花就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向我摆了摆手,我便没再说下去。很明显了,他挖了自己的祖坟,但只拿出了老痒妈妈的骨灰,老痒肯定会成为重点怀疑对象。这事不出半日就会闹得满城风雨,出国是摆在老痒面前的唯一出路,就算不想去也得去了。
“前有二月红策马盗墓为红颜,后有解语花自掘祖坟为老兄,好。”我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不过你这样保他,他不见得会领情。真不像你。”
小花的眼角垂了下来,沉默地看着我一会,嘴角忽然浮出一抹笑,“他果然没跟你说。”
“说什么?”
“你当时也在场的。”他放下杯子,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一切源于我。是我借了他的父亲——本来要被赶出北京大宅的,是我。”
我不禁“啊”了一声,小花接着说道:“为了扶我上位呕心沥血而早逝的四伯父解景颐,就是解子扬的生父。”
六 棋语 21
“居然是这样……”
真的叫人难以置信,小花借了老痒的父亲?那老痒一直在单亲家庭长大,也是小花的缘故?
我忽然想起以前在四姑娘山小花跟我提过,在解连环死后他父亲就过世了,没多久几个叔叔也没了。原来当时他指的父亲,是他四伯父?
小花淡然说道:“解连环‘死’后,解家就变了。那些年,我全靠二爷和景颐伯父庇佑,才度过前面最凶险的几年。我知道解连环没有死,但他也断不会再露面。他有他的打算,既然不想相见,我也不想去破坏他的计划。于是二爷做主,我和景颐伯父行了过继的大礼。”
“可是过继也不至于……”正说着,我心头一动,突然就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一般的过继当然不至于。”小花苦笑着接过了话头,“你忘了,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大家都叫我少东家。那是爷爷钦定的,我才八岁呢。从一开始爷爷就打定主意让我继承家业,可那时解连环没了,景颐伯父另有子嗣,他来当我的养父,旁人少不得闲话。父亲为了避嫌,就让家里人离开了解家,破除夺位的传言,这都是为了稳固我的地位。”
没想到老痒的坎坷人生竟源于那么久远的过去,我叹了口气。吴家到我这代一脉单传,确实少了许多宫斗的戏码,不然我会更早领悟老痒的心态。
小花笑笑,给我添上酒,“你不用太放在心上,即使当天没有五爷和二爷的帮助,这事情也多半会发生。爷爷早就想遍了,拜托二爷收我为徒只是先手,可是二爷性情古怪,那天若不是五爷出面,他可指不定会来。而且他年事已高,万一届时已仙去了呢?爷爷绝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让父亲收留我是爷爷早就想好的后招,说白了就是双保险,父亲也很清楚这样做的代价。不管是我的去向,还是解连环的后路,爷爷都算尽了,只是独独少算了一个二十年后的解子扬。算无遗策,终归算不尽人心。”小花一口一口浅饮着杯中的啤酒,古城夜里的灯光映在他的眼中,显得斑驳迷离。他顿了顿,又开口道,“所以今天我来补这个锅。解家种的果,也该由解家的当家来解。用你拖延时间是我的不是,烤串侍候,还请你既往不咎。”
我手里拿着那几支烤串,觉得特别不是滋味。老痒恨我们是理所当然的,和他换位的小花,以及轻轻松松打理家业的“我”,那些他本该拥有却最终与他无缘的人生,就明晃晃地摆在他眼前。我原以为他是心魔太盛,被贪欲冲晕了头脑,才会认定想让母亲过上好日子必须回归本家执掌大业。现在知道他母子离家的来龙去脉,凡此种种终于有了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