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里隐藏着压抑的兴奋。我不禁屏住了气息,仿佛这是个脆弱的梦境,任何一点声音都会把自己惊醒。
“这么说,张先生就不用死了?”老默大声道。
我点点头,转身再次看向瞳孔形的空洞,和熔岩中燃烧的烈焰。现在的我应该已经得到了最终的答案,却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这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我原本以为,在我找到答案的那一刻,可能会非常壮烈,我必须付出极大的代价并心甘情愿;或者会得到极大的满足,为数十年的付出一日得偿而感激涕零。然而实际上二者都不是,我只是觉得难以置信,但又知道一切推测都是符合逻辑的。
防风镜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齐先生,实际上,刚才你和我说那个设想的时候,我以为它是一个不可能成功的计划,因为它太复杂了,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的能力。但现在,我有了信心,你会站在这里,就是它成功的证据。”
我皱着眉想了想,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不禁叹了口气,“多谢你,真是精彩的推理。但刚才我们还漏了一点——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一个参与者。”
防风镜张了张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老默摸了摸下巴说:“张先生。”
“没错,刚才你说了,‘我’看到的幻象,是用崩坏前的碎片信息重新整合出来的,那么既然我能看到他,就证明那时他也在场,他不可能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而且,他才是整个计划的前提——必须将龙匣恢复正常,否则一切都无法开始。”
我捏了捏眉心。他娘的,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那个折磨了我几十年的秘密,只不过是个把自己逼入局中的陷阱,而它光靠我一个人无法完成——这是我和闷油瓶的合谋,在这件事上,他是我最大的共犯。
六-棋语-101
返回大部队的时候,“文锦”和“霍铃”都吓了一跳,但是她们对我的回归都感到由衷的高兴。只有阿宁一脸的不满,不过并不是冲着我,而是老默他们,可能是觉得我们有私下的交易,不过这就与我无关了。
彻底放松下来后,我终于有余暇去关注身边的事。经过几天的共处,我发现老默跟防风镜的关系相当铁,几乎是形影不离,让我甚至有点怀疑他们之间是否不太单纯。
而阿宁一直缠着老默,应该是想打探点消息。虽然看得出她一无所获,但显然他们的交情也不算太浅,想到“安静”正在收购Coral的事,她这个双面间谍大概是已经当了好多年了。
后来我看她闲着,便随口问了句,“喂,你这一假死,家里就不管了?你弟弟怎么办?”
关于她的弟弟,还是那次去西沙挖汪藏海的时候,听她本人说的。她说她父亲是裘德考的老伙计,母亲是柬埔寨人。父亲常年在海上奔波,是一个完全的冒险家。他对航海的痴迷更甚于家庭,以至于阿宁都不记得他的长相。之后,她父母先后过世,便剩下她与一个叫萨沙的弟弟。
那时我还有些唏嘘,觉得她一个女人讨生活真不容易,但之后的遭遇让我不得不撤回了所有的同情,甚至不确定那是否是为了博同情编的故事。
阿宁转过身,愣愣地看着我,似乎很惊讶我居然知道这件事,但最终只是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你有多久没回家,多久没见过自己爸妈了?”
没想到她会正面噎我,我一时接不上话。阿宁耸了耸肩,又说:“他要是打算找我,那该多不成器啊?除了从同一个肚里出来,我们还有什么关系?”
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评价亲弟弟,而且她满不在乎的表情也很真实,并不像是在赌气。正想着他们是否有什么恩怨,阿宁就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不想聊那些丧气事儿,等这次完了打算抽空去波罗的海捞琥珀。
这听起来特别魔幻,但她是认真的。她说女性天生喜爱神秘和珍宝,想趁着还年轻的时候多干几年。
“我啊,注定有一天,是要死在一个我没见识过的地方。”她豁达地笑笑,眼里带着光,“这是我的宿命,我也乐意。我爹也是。我一直不喜欢他,结果我的活法跟他却是一样的。我觉得吧,人如果死在自己的起点,就太窝囊了。”
我看着她眼中的光彩,竟有几分羡慕。能屡次面对生命危险,却不知退缩,乐此不疲,不得不说,她确实是个很有个性的人。
除了和她的谈话,这几天并没有太多值得记述的事。我做得最多的,就是在当年目击闷油瓶烧死的地方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