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阿尔弗雷德在内,其他人都沿着楼梯上了二楼,只剩下布鲁斯还待在一楼,呼吸着腐臭的空气,慢慢闭上了眼睛。
但即使不去看,破碎的话语也悄悄飘入他的耳中。
客厅里,有谁正在拨打电话,等待电话接通的“嘀”声长得刺耳,接通之后,先是短暂的沉默,随后弥斯特干巴巴的声音响了起来。
“韦德,拉妮娅又吐了。”
“……药吃完了。”
“韦德。”
“……如果她死了呢?”
“那样她……我也可以不这么疼了。”
“……”
“我知道了。”
“再见。”
电话挂断了,房间里死寂得彷佛坟场。
布鲁斯睁开眼睛,大步走进盥洗室,双手按着水池两侧,不顾水池边缘残留着发黄的污垢。
他深深吸了口气,忽然听到浴帘后的动静。
他拉开浴帘,浴缸里,四五岁的女孩抱着膝盖小声咳嗽,手指掩着鼻子,可两管血还是从她的手背上往下流,滴落在浴缸的底部。
不止鼻子,她的眼睛、耳朵、皮肤都在出血,面色苍白,呼吸短促,身体不住抽搐,像是下一刻就会倒在浴缸里。
布鲁斯不能确定她这是什么病症,他从康斯坦丁口中得知罪孽之子会罹患一切基因病症,拉妮娅现在的症状像是白血病,而白血病的症状有很多,比如失明,比如浑身骨痛,比如双下肢截瘫。
他看着拉妮娅伸手摸索手边的淋浴喷头,半天才抓到手中,却怎么也举不起来,她只好抬起头,去摸索墙上的开关。
她的脸映入布鲁斯的眼中,让他呼吸一窒。
那并不是拉妮娅之后的样子。眼前的女孩就像是床前故事里的怪物,她只有一只眼睛,前额低斜,鼻梁扭曲,嘴唇开裂,手指也短小扭曲,软塌塌得像是章鱼触须。
畸形中的畸形,不洁中的不洁,不应诞生的罪孽之子。
直到这一刻,布鲁斯才彻底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松开,浴帘落了下去,遮住了浴缸里畸形的女孩。
二楼,迪克沉默地站在房间门口,房间里,韦德站在弥斯特身边,他们都低着头,面前的地板上放着拉妮娅的尸体。
“她死了。”弥斯特说。
韦德叹了口气:“是啊,你死了。”
他抱起地板上的拉妮娅:“走吧,我们去给你挖个坟墓。”
迪克目送着他们走下楼,随后走进房间,从窗口看到韦德和弥斯特在森林边缘挖了一个小小的坟墓,把拉妮娅的尸体放了进去。
“啊,累死我了,”韦德填完土之后,直起腰喘气,问,“这次你想写什么?”
弥斯特低头看着土堆。
“云雀。”她说。
迪克松开捏住窗台的手,逃一样匆匆离开房间,刚出门,忽然撞到了人,他抬起头,提姆对他指了指一个房间,神情复杂。
他们走进新的房间,看到弥斯特跪坐在地板上,闭着眼睛,一团黑雾在她的双手之间旋转,韦德倚着墙壁,边啃苹果边看着。
黑雾越来越多,旋转得也越来越快,几乎淹没了弥斯特,当黑雾的转速达到最高时,弥斯特睁开眼睛,默默注视着黑雾,没有收回伸出的手,彷佛在给雾团一个拥抱。
她收拢手臂,抱住了从黑雾中显出身形的拉妮娅,轻轻拍拍她的背,让她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
拉妮娅疲惫地抱着弥斯特,过了会才和她分开,白发女孩端详了她一会,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我好像……”她迷惑地转头看向韦德,“变好看了。”
“是吗?”韦德一听这话,立刻三两下啃完苹果,把果核随手一丢,“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他装模作样地捏着拉妮娅的脸看了看,夸张地惊呼:“哇——哦——这是哪来的小仙女?快告诉我你是从哪个仙境出来的?你们那里还收我这样英俊潇洒的美男子吗?”
惊呼完了,他才恢复正常,拍拍拉妮娅的脑袋:“别担心,这很正常,小小鸟基因有缺陷,等于一开始地基歪了,每死一次呢,就相当于把大楼推倒重建,但是你每次重新制造出人类壳子就相当于重新打地基,而地基稳固与否是根据小触手的状态决定的,地基越稳固,盖出来的高楼就越美观,不是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