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还在思索之间,李斯却已经向伏念道了告辞。正要起身离去之际,那白须白发的楚南公仿佛从梦寐中醒来,他轻咳了一声:“久闻德音小友善琴,今日不知能否听德音小友弹奏一曲,以作送别纪念。”
楚南公此言一出,李斯伏念等人略略惊讶的看向了他,俱在好奇到底谁是他口中的“德音”到底是谁。张良目光落到了她身上,与她对视一眼又转开,她明显能感觉到这道目光中包含着一些复杂的情绪。
温玉瞳孔一缩,她不曾记得告诉过这里的人她的表字。张良是自行猜出,亦不在此列。她也不认为张良会无聊到告诉楚南公她的表字。况且到了大秦,她总共也就弹过那么两三次琴,一次被小圣贤庄的弟子听到,还有的几次还皆是在荀夫子住处。
空气一时有些静默,温玉慢慢笑了起来,仿佛云破月开一般耀眼,让人惊觉她除了君子般的风度之外,原来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然后她牢牢盯着楚南公:“既是南公前辈所言,岂敢不从?只怕温玉学艺不精,恐污了诸位耳目。”
楚南公拄杖抚须,微笑不语。
李斯目光中深意一闪,笑道:“原来温先生就是南公口中的德音,温先生且不必太过自谦,随意弹奏一曲就好。说来我也许久未曾听过琴音,亦是十分想念。”
温玉长舒了一口气,道:“还请诸位先行安坐,待温玉取琴。”
李斯此言一出,伏念等人少不得回到原位跪坐下,等着温玉取琴过来。不过片刻,温玉已是取了青玉流过来。
待客厅中央已有弟子为她置好琴案,燃起了熏香。温玉将青玉流放在琴桌上,流苏自琴桌一侧长长垂下。一时间众人目光又为这把做工精美却不失飘逸之气的古琴所吸引,此琴虽与一般古琴大不相同,然而光华内敛,当真是非凡品。
温玉手指按在琴弦上:“今日温玉所奏之曲名为《阳关三叠》,便以此曲来送别诸位。弹奏若有疏漏之处,还请诸位不要见怪。”
言毕她闭上眼睛,沉静心情,将纷乱的思绪一一压下。几息以后,温玉手指一动,拨动琴弦。琴音泠泠作响,渐渐的弥漫出送别的忧愁之意。她全身心已经沉浸进了阳关三叠,所思所想皆是送别故旧的不舍,对友人前路茫茫的担心。
曲中寄托抚琴之人如此之情,厅中众人已经闭上了眼睛细细聆听。便是连门外的弟子也被感染,想起来送别之景,不由得痴了。
琴音越发渺渺,其间寄托无限不舍之情,仿佛渐渐浮云而上,不可耳闻一般。倒让人想起行路越远,琴声也远了。琴音渐渐转为冷清寥落,是别了友人以后的无限寂寞,亦是有生之年不知道还能否再见的悲伤。
温玉弹到最后,只反复弹奏“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一节,脸上的表情也落寞了下来,心中所念皆是大唐的故人,也不知此生到底还能不能回去。
许久以后,她弹奏的动作停了下来,厅中门外众人犹自久久陷在送别的伤怀之情中不能自拔。
张良第一个先回神,他敛去回想起往事的落寞表情,叹道:“曲中所寄之情,动人心魄,子房佩服。”
至此,众人纷纷醒神,李斯不禁抚掌赞叹:“许久未曾听过这样好的琴音,温玉先生抚的一手好琴,如此风雅的送别,当真令人不舍。”
温玉弹奏此曲,就算是公孙玲珑也是没办法挑出什么刺,而门外弟子有几个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触动情肠,已经泪湿了眼眶。
“李大人谬赞了,温玉学艺浅陋,诸位一笑置之就好。”
温玉口中说着话,目光却紧紧盯着楚南公。若她所料不错的话,楚南公只怕就是那个在车队中盯着她的高人。如此在离去之时大费周章,点名要听她弹奏琴曲相送,个中意味不得不令人深思。
楚南公却双眼微微阖上,好似又睡着了一般。
虽则听完了一曲阳关三叠送别,李斯倒还并没有离去的意思,笑道:“温玉先生,方才听你说此曲名为《阳关三叠》,阳关似乎是个地名,三叠却是为何?”
为何?只怕你听了心里会不舒服。
温玉几乎要冷笑出来了,但她按捺住冷笑的冲动,瓷白的脸容上浮现出浅淡的微笑:“此曲的作者昔年在阳关送别友人,再三叠唱吟咏送别之句,故名阳关三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