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的注意力不觉在最后一封家信上徘徊许久。
“塔矢,你知道太田君是指谁吗?”光指着最后一封家书。印象里,似乎从未听Sai提过。又或许Sai曾经说过,但自己都没有往心里记……
亮凑近些,光恰好偏过头来。双唇就这样带着几分注定般,不早不晚地擦过亮的脸颊,在他的侧脸上留下丝丝温热的触感。
心弦被不经意地撩拨。
亮侧身吻住光的时候,并非没有逃开的机会,光却束手就擒般反扣住亮的手臂,任由亮覆上自己的双唇,一秒、两秒、三秒……
分明是简单而稚拙的吻,却好似尝到了沁入心脾的甜。
就这样吧。光闭上眼睛。如果不巧被发现,正好可以告诉所有人,塔矢亮是他进藤光的。
这个吻究竟持续了几秒,还是十几秒,光已经无暇思考。他只知道两人分开时,自己脚下不争气地一软,被塔矢及时兜住腰,才免于动静过大。
而让光险些失态的某人却气息平稳,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正人君子地说道:“秀策曾经遇到过一位与他匹敌的对手太田雄藏,也就是书信里写的这位太田君。他们两人曾有过三十番棋战之约。可惜在第二十三局对弈完后,雄藏外出旅游,不幸染病,客死他乡。所以,秀策才会在家信中写‘自今以后,更无知音’吧。”
也许是因为刚才明目张胆的亲昵,也许是想到了什么,亮搂在光腰上的手微微一紧。
光往亮身上靠了靠,沉默地看着展示窗中的物件。
明知虎次郎和Sai是两个人,可读着跨越百年的棋谱,某些瞬间,光还是不由将虎次郎和Sai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还是忍不住去想——
这一张张棋谱,都是Sai下的吗?还是Sai与虎次郎之手,皆有之?
在家信里写“自今以后,更无知音”的人,是虎次郎吗?还是Sai?
眼睁睁地看着虎次郎一点点病逝,Sai的心情又是什么样的呢?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光和亮谁都不曾说一句话。
这一方不足四叠大小的空间,仿佛出离于时间洪流之外,凝成了历史的琥珀。
光就这样静默地驻足于展示窗前,鼻子几乎贴在玻璃上,贪婪地盯着秀策留下的棋谱,在脑海里一边描摹着当时对弈的场景,一边一步步复盘每一场棋局。
忘了究竟过去多久,像是终于将秀策棋谱全部拓印进记忆里,光才捏了捏亮的手:“我们回去吧。”
走出围棋名人堂,眷恋似的回头张望,当光看见工作人员将写有“闲人免进”的围栏重新放回入口,心里忽然泛起的一股抽离感就像是迎面飞来的篮球,砸得他胸口一闷。
可心却像冰川雪原般,寂静得自己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往台阶上迈了一步,光忽然顿住脚步:“塔矢,要试试看吗?三十番棋。”
“三十番棋就满足了吗?”亮微笑。
光总觉得亮的语气哪里不对,又捉摸不出所以然来,于是没有回答,继续往上走:“你说,我们俩像不像秀策和雄……”
话未说完,就被亮捂住了嘴:“我们不会是秀策和雄藏。”
他说:“我们不会是他们,也没有可比性。我们一定会活得比他们久得多。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光原想摘开亮的手一僵,心猛地颤了一下。
数次吐息过后,才故作镇定地侧脸看向亮:“啊,我们会在一起很久很久。”
反手勾住亮的脖颈,光微笑着在他的唇上很轻地吻了一下:“作为回礼,塔矢,你愿意再和我去一个地方吗?”
半小时后,东京巢鸭本妙寺内。
寺庙里的时间仿佛凝固般,永远回荡着肃杀、清冷的凝重。
今日当班的工作人员,恰好是光之前遇到的那位。
看见光,她熟稔地与他点了点头。注意到跟在光身后的少年,她的眼睛先是亮了一下,随即只是了然般地朝亮笑了笑。
因为父亲的关系,她对进藤光的事情略有耳闻。但真正注意起他,却是在本妙寺的一次次邂逅中。这位年轻的棋士好像每一次前来都直奔本因坊秀策的墓碑。有时候站上片刻就走,有时候却会在秀策碑前一呆就是好几个小时。而每一次,都是独自一人。
后来,她听父亲提起,进藤光有一位名为塔矢亮的一生的对手,但始终未能得见。
而今次,她终于看见塔矢亮本人,比任何相片都更加挺拔英俊,可她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想法竟是:真好,进藤光不再是孑然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