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比昨天精神不少。
花白的头发也好像精心梳理过般,丝毫不见久躺后的凌乱。
见两人走近了,平八才放下手中棋谱,略微低下头来,视线越过鼻梁上的老花眼镜去瞧两人。
下午棋赛刚刚结束,加之棋谱又大,光只看了棋谱一眼,就立刻发现了猫腻,偏过头就朝亮小声嘀咕:“你怎么把我的棋谱拿给爷爷看啊?”
也是奇怪。
老人家虽然有些老眼昏花,耳朵却灵敏得很,这声嘀咕完整入了耳,平八登时冷哼一声,不悦道:“怎么?爷爷就没资格看你的棋谱了吗?”
“当然不是……”声气都一并小了下去,光在爷爷面前敢怒不敢言,只好不停地朝亮干瞪眼——他当然不是不让爷爷看棋谱,只是这种感觉很微妙,就好像一个人创作了一幅作品被旁人竞相传阅欣赏,他心中并不会觉得有何不妥,哪怕自家长辈也欣赏过,只要不被他知道就都没关系,但冷不防亲眼撞见长辈正拿着自己的作品欣赏,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怪不好意思的……
光原以为自己的小动作已经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还是被平八看了去。
正当光打算再次向亮投去眼波攻击时,只听爷爷忽然开口道:“你瞪什么?棋谱是我问塔矢君拿的,不行?”
光被爷爷这突然发声吓了一跳,脸色都白了几分。
“行,怎么不行。”自知理亏,光只好脸上赔着笑,脚下又暗暗使劲,偷摸着去挤亮的右脚,“您就算让我给您讲解棋谱都行!”
话音刚落,平八就好似听了什么笑话般低笑起来:“嚯哟,还给我讲解棋谱,我看别讲解到一半不耐烦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还讲解棋谱……”
老人家显然没打算给自家孙子留面子,又继续拆台道:“我若是要听棋谱讲解,还不如直接找人家塔矢君!说得又仔细,又专业,哪还用得着找你?”
“……”光脸上的干笑都快挂不住了。
行,您最大,只要您高兴就好。
光无意在“棋谱讲解”这个话题上和老人家一般见识,转而询问起爷爷今天的身体状况。
谁知,老爷子敷衍得很,只说了句:“好得很!”就用手一指光身旁的折叠陪护椅,道:“塔矢君,你也累了一天了,别站着,赶紧坐。”
医院里,每张病床只配了一把折叠陪护椅。
光见椅子只有一把,便随口问了句:“那我呢?”
“你?”平八一挑眉,斜睨光一眼,随即轻描淡写道,“你站着。”
光:“……”
今天到底什么情况?!
终于忍不住,明目张胆朝亮瞪去。
怎么才两天时间,爷爷就直接改姓“塔矢”了?!
一旁,亮听爷孙俩斗嘴斗个没完,忙好心打圆场:“我就不用了,倒是光,累了一天,就让他坐吧,我站着就好。”
“他?他累什么?”平八又嗤笑一声,“不是才坐了一个多小时飞机么?况且,下棋不也是一直坐着么?你不用管,就让他站着!”
光:“……”
他都快无语了,只瞪着亮,心里都已经翻了好几个白眼。
行,塔矢亮,你和爷爷一唱一和倒是默契!
装,你继续装!
后来,还是亮急中生智,想到昨天爷爷住院后,他有去旁边的超市特地买了一把小马扎,商量过后,他坐折叠椅,光坐小马扎,这才总算平息了这场“座位风波”。
但说是“斗嘴”,其实各中良苦用心,三人心里都明白。
于平八,他知道这两个孩子担心自己,他倚老卖老故意挑事,只是想让两孩子知道自己身体没有大碍。
于光,虽然爷爷被亮抢了去,但更多的是开心,为爷爷能够接受亮、喜欢亮而感到高兴。
而于亮,听到爷爷言语间处处回护自己,他知道爷爷是怕自己拘谨,心里更是对爷爷充满了感激。
方才,三人说话时,尽管始终压着声音,但毕竟一直话语不断,不至于冷场。
这会儿,光和亮都在病床边坐下了,倒反而有些“相对无言”了。
还是第一次,见两个孩子如此正式地并肩坐在自己身旁。
不知为什么,平八见着这番场景,竟觉得这般欣慰又弥足珍贵。
想到阿光之前特意带塔矢亮来自己面前混脸熟那会儿,阿光那臭小子心里究竟打得什么算盘,他隐约是猜到些的,但不方便多问。后来,正夫旁敲侧击地那么一说,他便完全清楚了。尽管一开始觉得这事简直荒唐又不可理喻,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件事上,这两个孩子并没有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