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润玉此刻下手取了这只雄性凤麟的性命,不负责幼鸟哺育的雌性凤麟不一定会察觉到此处发生了意外,那两只幼年凤麟,怕是再也没有振翅高飞的一天。
几乎没有纠结,润玉就放弃了杀它的打算,把受伤的凤麟定住后,显出身形,在它惊惧的目光中强行掐住它的脖颈,给它喂了一颗天香凝露丸,又渡了不少灵力助它恢复伤口,然后温柔地拨开脚边自发现他之后就放下嘴边鱼肉,摇摇晃晃得扑腾过来,开始死命啄他的幼鸟,飞身离去。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之后润玉徘徊在凤麟洲多日,都没能找到合适的凤麟和合适的时机再次下手,眼看就要陷入僵局,润玉心中暗自嘲笑自己的无能,一呼一吸间似乎都透着难以言状的苦闷。
就在润玉压抑着挫败的无力感,再次到弱水边上查看的时候,那只被润玉砍伤的地方还没有长出新羽,但已然伤愈的凤麟叼了一只已经死去的凤麟落到润玉身边,乌黑的双眼和润玉对视一眼后,展翅而去。
润玉素知凤麟聪慧机敏,但此举还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抬头望向凤麟远去的背影,润玉突然难以自控自己的情绪,瞬间泪盈于睫,怔怔地独立于弱水之畔,峭壁之下,任海风吹动衣袂,猎猎作响。许久才红着眼眶,强忍着泪意,利落地取下死去凤麟的喙和角后,背起凤麟巨大的身躯,腾身到空中,抛入弱水之中。
天生天葬,弱水之下,是所有凤麟最终的归处,润玉不知被他伤了又救了的凤麟是从何处寻到这具死前没有飞落弱水的凤麟尸体,也不愿计较那凤麟是否存了防止他再杀无辜的心思。只说此事,于那凤麟而言分明是飞来横祸,无妄之灾,伤它的是润玉,救它也不过是出于良心的补偿罢了,而凤麟此举,以直报怨,以义解仇,却是真的仁善磊落,让润玉都不由心生汗颜。
润玉并非自怜自艾之人,此时却被那只凤麟的举措激起了几分神伤,想他一路走来,并非未曾施恩于人,虽然他从来不求回报,但每每所做的一切都被受恩者视作理所当然,还要反过来指责他不择手段,心中难免会生出几分委屈。如今反观这被他无辜打伤的凤麟,不计仇怨,还主动相助,解了他的困境,一时对比之下,润玉只觉故人薄凉,还不如这山野仙兽,也衬得他先前的所有付出计算,都那么的自作多情,可悲可笑。
凤喙麟角在煎煮中凝成了能续弓弩已断之弦,刀剑折断之金的续弦胶,润玉收好之后见天色已晚,又在凤麟洲休息了一晚上,才在第二天熹微晨光中飞往位于西海申未之地的聚窟洲。
聚窟洲北接昆仑二十六万里,去西海东岸二十四万里,气候较之流洲更为严寒,除反魂树所生之地,因形似人鸟之像而得名的神鸟山,常年郁郁葱葱之外,其余各地经年皆有霜雪覆盖,入眼即是白皑皑一片皎洁。
较之先前润玉去过的三洲,聚窟洲还有一点不同的是聚窟洲乃仙家封地,洲上有仙神居住,建有仙灵洞府,并非是润玉能擅闯之地,而反魂树也有仙家照看,若润玉不告自取,则有偷盗之嫌。
根据润玉所查资料,聚窟洲被太微封赏给了数万年前曾助他打败魔界的长昭、芙芷以及临疎三位上神。是以润玉飞往聚窟洲后,落到建有仙灵府邸的神鸟山下,敛襟振袖,不用灵力,一步步踏阶登山以示尊重和诚意。
长昭、芙芷、临疎常年不登九霄云殿,隐居聚窟洲不问世事,故而润玉一时也摸不准三位上神是何性情。好在山下石阶直通三位上神隐匿在山林之中的府邸,润玉一路拾阶而上,爬到山腰便看见一座规模不大,但仙气缭绕的府邸,门口还一左一右矗立着凿齿天鹿两个仙兽雕像。
润玉上前叩了叩铺首,门前小童应声开门,见有仙客登山拜访,问了润玉名号后让润玉在门外稍后,去后面向上神禀告。润玉安静地在门前等候,然而出乎润玉意料的是,开门的小童进去之后就没了音讯,留润玉一个人兀自站在门前一直等到暮色四合,更深露重,也不见闭合的两扇铜门再度开启。
聚窟洲整座洲上都覆有法阵,按理在润玉飞入聚窟洲境内,三位上神就已经察觉,此时拜访而不应,想来是不愿见他。润玉心中升起疑惑,但毕竟有求于人,只当上神性情古怪,有意刁难,只好咬牙驻足在原地,继续等候,挺直了脊背不敢懈怠片刻。
失了灵力支撑的身体并不比凡人强上几分,又哪禁得住无休无止的长立,等到第二日黎明时分,润玉就站立不住,一个趔趄只能扶住门前的天鹿铜雕缓歇片刻,让冰冷僵硬的双腿重新恢复知觉,待缓过麻木,才又重新规规矩矩地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