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
广津一叠声地响亮咳嗽,几乎把自己咳成了半个芥川,“是的是的,我已经充分体会到您的愤怒了,所以现场指挥……”
“就交给广津先生了。芥川手下的人都跟来了,光凭你们也没问题吧?听太宰那家伙的说辞,外头这一地鸡毛似乎只是个幌子,敌人真正的目标还在别处。”
中也抬起胳膊抓了把后脑勺,举手投足都弥漫开一股子老大不情愿的焦躁味儿,语调却是分外笃定沉稳,越过林立高楼投向远方的目光锐利如鹰。
“——总之,这次就跑上一趟白工吧。”
“那么,祝您武运昌隆。”
广津闻声肃然敛容,一手按上笔挺的西服前襟,面向岁数还不到自己一半的青年躬身行礼。
“赌上我等武斗派‘黑蜥蜴’的名义。我们必将完美地镇压现场,恭候诸位凯旋。”
“不不,也不用那么拘谨啊广津先生。”
中也随手将大衣甩上肩头,帽檐底下一对通透明亮的蓝眼睛轻轻一弯,未语先笑,精悍眉目间忽然就有了那么些暖洋洋的意思。
纵然他眼中还跳跃着两簇好战的火,却也遮掩不去那火光中人情浓厚,生生将青年一米六的身高烘托出了两米八的高大气场,自带一段当事者本人也毫无所觉的畅快磊落,说不清是侠气还是匪气,在中国可能就叫做“任侠”。
“今天不是工作,权当休假打发时间也无所谓。机会难得,大家不如都痛痛快快地闹上一场吧?”
※※※
同一时刻·天台
……
“哎呀呀,说什么‘穷凶极恶、有去无回’……噗哧。现在的港口黑手党,我可看不出来是这种组织啊?森先生姑且不论,如果是红叶大姐和这个超~讨厌的中也带头,说他们是‘正义的伙伴’还差不多。真是的,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对了,可能是出于某种作死心态,太宰治面朝屋顶、背向了无一物的虚空,坐在天台护栏上无所事事地晃荡着一双长腿。他从头到脚的姿态如此放松,看上去没半点“珍爱生命”的安全自保意识,仿佛随时都会一仰头自由落体,在数十米开外的地面上摔个粉碎。
如果埃尔梅罗二世在场,多半会揪起他耳朵怒吼一通“你他妈又跑来这里摸鱼”吧。
但埃尔梅罗二世不在这里。
除了太宰之外,谁也不在这里。
夜深人静,临近午夜的楼顶更是鸦雀无声,即使楼底校园闹了个兵荒马乱、锣鼓喧天,各家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此处最喧嚣的噪声也不过就是且听风吟。
“嗯嗯,这样、然后这样……”
就在这片几乎催人窒息的寂静之中,太宰治一边兴味盎然地喃喃自语,一边紧盯着膝头笔记本电脑闪烁荧光的屏幕,口中哼唱出一长串荒腔走板的原创小曲,十指在键盘上一刻不停地灵活翻飞。
“……好。这就差不多了吧。”
如果让陌生人瞧见这一场景,搞不好会把他当成折原临也失散多年的同胞兄弟——事实上,就连与他们两人各有一段血海深仇(?)的静雄和中也,冷不丁在街头撞见,大概也要一拳下去之后才会发现自己揍错了人。
好男人可以有一千种好,而欠揍的人总是一样欠揍。
至于为什么欠揍的人还彼此瞧不顺眼……那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呼。”
太宰敲下最后一个按键,确信自己的应对已然万无一失、再没什么可以添足之后,终于头一次真正放松肩膀,从胸膛里慢慢逼出了一口压抑已久的浊气。
或许自从他得知霜月一族的存在开始,这口浊气就一直不显山不露水地压在他心底,不是义愤也不是慈悲,就只是单纯觉得那些孩子命定的结局“不合道理”。
但当时的太宰深知自己不是好人,对于他人乃至自身的性命全都不抱执念,来者不拒,逝者不追,更兼看腻了魔术师家族俯拾即是的人伦悲剧,懂得这世上太多时候根本没有道理可讲,当然也就没有“拯救他人”的古道心肠。
所以他什么都没有做。
什么都没想过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