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盘碎玉的雨帘自伞檐挂下,将二人所站的伞下划出另一片世界,那时的他,细腻而温柔。
“你天天这么站着不动,腿会变粗。”方玉鸣一开口就无情的打碎了郑嫣时刚刚生出的好感。“走吧。”令她惊讶的是他朝她伸出手,似要牵她的样子,并没有避讳和忸怩。怎么,他的洁癖治好了吗?
郑嫣时虽然好得很快,但走路犹有不稳。既然人家很泰然自己再计较就有些小气了。郑嫣时把手递过去,那双拿针拿笔的手修长而有力,每寸指节都像玉做的,触手生凉。苍白的皮肤下能看见青色的脉络纹理清晰。
这双手可真好看。郑嫣时是学舞的,对于身体部分很关注。她的目光略带贪婪地顺着手往上看去袖口露出一截手腕,本应该也是细腻温润的皮肤上竟然全是交错狰狞、触目惊心的伤口!这让郑嫣时一时间心中震颤。
这些伤口有的已经成为疤痕,有的还是新痂,看起来在不断的叠加。
她大惊,也不顾及大妨反握住他的手:“这怎么回事?!”
方玉鸣皱了皱眉头,褪下她握住自己手腕的手,不动声色地将墨色袖口摘下掩住那些伤痕,故意避开她的双眼云淡风轻道:“没什么,不小心罢了。”他拒人于千里之外,没有半点想要透露的意思。踅身泰然向前走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郑嫣时心里怒气顿起一时间卡在喉头,脚步顿住,方玉鸣回头看她,她神色倔强,单薄的身影落进这瓢泼大雨里,也就那一瞬间,从头到脚被淋了个透彻。
“你在干什么!”方玉鸣也被她激得有了怒意。这个女人真是古怪,这是他的身体,她在生什么闷气?!
郑嫣时抹了一把脸上零落的雨水,心里顿时五味杂陈——生气了么,大夫不喜欢不配合的病人。
她也是。
“没什么,不小心罢了。”她在雨幕里闷声道。
☆、绝处逢生
(十)
这场大雨像要把人心里也淋个透彻。
莹润的雨滴打在芭蕉叶上,像珠子在翡翠盘里滚,下一波檐哭滴落,打在这翡翠盘中溅得水花四散,郑嫣时就惘惘地坐在窗边,心绪纵横间,雨水绽开点上她的脸颊。
方玉鸣替她重新包了伤口,心里反复咀嚼两人刚刚的情形也搞不懂她为什么会生气。
他们不熟。
她突如其来的关心,他婉转地拒绝……有什么不对吗?
女孩子的心思真是难猜。
窗扇上糊着新的天青色万字纹的瑞罗纱,远看细腻雅致,她冷着脸坐在窗户前,眉眼冷淡,收敛了两个月前初见他时那张扬艳丽的颜色,眼睫低垂,露出那颗眼睑上的小痣,有种弱柳扶风伶仃纤细的美丽。素面玲珑的她沉静得像一幅仕女图。
仿佛人这种视觉动物都会对美的人格外宽厚一点。他叹了一声,破天荒地不是呵斥责备。她真是他最大胆的病人,换作以前他早就让孟书把这种不听话还脾气大的病患扔出谷外了。
郑嫣时身上还是湿衣服,披得是他的直裰。起先她不肯接,还是他硬要给她按在身上的。
他这院子僻静,他也没有收徒,只有孟书伴在他身边,孟书大概是看外面下了大雨去接郑嫣时和他们错开了,一时间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重话亦不敢说,生怕她又做出什么石破天惊的事糟蹋自己的身子,到时候治完了腿还要治风寒,又得在这儿多待几个月。她这尊佛,真是供不起。
方玉鸣看这雨越来越大,要将窗户放下,郑嫣时冷脸不改,仿佛抬杠似的把手支在窗户下不让他动。醺色的直裰从她肩头滑落,露出里面的银红衫子荷粉抹胸,这些衣衫被雨水淋湿,显得更加红透,琼脂样的皮肤被衬得艳骨撩人。细细的发梢蜿蜒过肩直往胸口心尖探去。
方玉鸣尴尬地目光调转开,真是要被郑嫣时气死了,气愤地将撑窗户的杆往桌上一拍,没好气道:“手腕上的伤是我总是忘记一些事心里烦躁所以划的。”有很多恼人的事总会不断的模糊然后在脑海中失落。尽管能够忘忧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但是只会带给他更多对于未知的恐惧。生怕哪天有人窜出来提醒他,他曾经做过什么让别人,让自己痛苦的事。
长时间的记忆模糊让他不得不选择离群索居来减少与人相处的时间,这样关系少了,忘记的东西也会变少,他就没那么惶惑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