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没有锯我的腿。”她微微地笑着,这让方玉鸣一时间不知道她在刺他还是在谢他。
不过他不在乎,还是速战速决比较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舍弃身体的一部分乃不得已而为之,既然姑娘的腿还能治,自然不能轻易舍弃。”他忽略她的笑……心里却纳闷明明当时只是动了个念头,怎么她好像会读心一样。
他走到她床前拖了个绣墩坐了下来,手里拿了一副鲛绡材质的手套,手套薄如蝉翼,在光下泛着珠光。他低头带好手套,眼里除了伤口就再也没其他东西,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般虔诚,万花的男子除了端方雅正自有一种禁欲的气质。而后擎住她脚踝抬起她的小腿,搁在膝头开始为她拆开绷带。
她确实是天生一副练舞的好材料,一双腿笔直修长,皮肤光洁细嫩,腿型好得足以让人心猿意马,他看了那么多病人,就属她的骨相最好。
目光再往下就是那因日久天长磨砺出来的略微畸形的双足。他不敢注目于此,旋即把眼光收回去。
郑嫣时疼得龇牙咧嘴本能地要把腿缩回去:“嘶——疼!”
“受伤了哪有不疼的。”他眉眼有些冷漠,仿佛在他眼里她就是块砧板上的肉。再次捉着她的脚踝往自己膝头带。毕竟对于大夫来说,再好看的肉体都是虚的,往往精致的皮肉在医者眼里还不如某些疑难杂症来得有吸引力。
郑嫣时本也知道不该在大夫面前耍性子,主动往前伸了伸,两人同时用力导致她的那只脚直接滑上了他的大腿根内侧……
方玉鸣的脸一瞬间就黑了下来……
“……”
“……”
郑嫣时一蒙,立刻乖觉地缩回那只脚放回床沿上,忙不迭地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脸上烫的能煎鸡蛋。
幸亏方玉鸣紧抿着唇没抬头,也看不出他什么神色,但她仍旧能隐隐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冷气让她仿佛处于寒冬腊月。
最终他还是忍住拔腿就走的冲动,转身拿起新的纱布和捣碎成泥的草药。这种草药混合的味道并不好闻,气味辛烈而渍人,颗粒粗糙,颜色也是灰中泛白,看起来令人头皮发麻。
为了驱散那一点尴尬,郑嫣时把注意力转移到药上,咳了一声嘀咕道:“这是什么药啊,味道好奇怪,像馊了一样,干不干净啊……”虽然她不精于云裳,但是入门的草药药理也是学过一点的,这种药……绝不是常见的外伤草药。
方玉鸣气定神闲地坐在那儿对她的埋汰置若罔闻,拿起用清水高温蒸过的帕子将上次残留在伤口旁的草药小心擦掉,再用烈酒又专注地擦拭了一遍,尽管很小心但疼得她眼前一阵阵泛黑影,让她觉得……他是不是在报复她啊?
罢了他掀起眼皮凉凉地瞥了她一眼:“郑姑娘,这大概是你的腿这辈子最干净的一次。”
郑嫣时噎了噎,传闻万花的医者比其他大夫更爱干净,洁癖到令人发指,好吧,领教了。
“不过我看姑娘的腿似乎旧伤新伤夹杂,以后还是要好好保护自己,不要再剧烈运动了。”出于医德,他包扎好伤口后还是额外嘱咐了一句。
郑嫣时垂眸不甘心地说:“我今年六月在扬州还有三场路演。”
方玉鸣拉下鲛绡手套,随意地接道:“姑娘还是要以自己的身体为重……”但看她的神色大概是不会听,医者不怕疑难杂症,最怕不配合的病人。
方玉鸣不喜欢这样的病人,叹息着想算了,为她拔了这毒根送她回秀坊,从此她瘫了都跟他没关系。
“你嘴上说着为我好,心里并不想管我。”郑嫣时长睫斜飞,像两把扇子开合,一双眸子晶亮亮地盯着他。神色间多了一点探究,嗯,第一次见这么冷漠的大夫。他背对着她,下意识挑眉:怎么,还真会读心术?
郑嫣时歪头又道:“你不喜欢我还要给我医治,多违心。”
方玉鸣被她刺得一阵烦躁,不过好在万花的学徒师侄送了药进来。
郑嫣时从方玉鸣手里接过药碗,并没有立刻就喝,大概是在等药凉,她用勺子轻而有节奏地敲击着碗沿,“叮叮叮”的细小声音却轻的似乎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方玉鸣微微地皱眉,他不喜欢郑嫣时,不仅仅是因为她冶艳到近乎妖异的容颜和张扬的气质,更因为她似乎并不在意旁人的意愿。她大胆且自我,自我得能让别人都没有了容身之处,给人产生一种被压迫想逃离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