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太黑,方玉鸣看不清郑嫣时的脸,他开始迷茫起来:只是个梦么……
“郑姑娘……对,对不起……”
他摸索着想去扶她,蹲下身才发现地上全是碎瓷片,抱着侥幸去摸寻她的手,却已经晚了,瓷片早已深深刻入她的手掌。
郑嫣时气得一言不发,把手从他手里抢出来,没好气道:“你还是去找找火折子吧,说不定柜子上就有。”
他虽然头疼欲裂,但还是强撑着在黑暗里摸索去柜子那边找火折子。
当蜡烛燃起来的时候方玉鸣才看清郑嫣时的手——鲜血淋漓,碎瓷片嵌在手掌心,她脸上除了疲惫,还有一点点的失望。
她在失望什么?
孟书回来的时候恰看见房间这副乱糟糟的样子,心里大惊:不会是郑姑娘不肯喝药,被先生打了吧!
随即否定这个糟糕的猜测:先生一贯有风度,怎么会打女人呢。
用针细细挑出郑嫣时手心的碎瓷片,伤口深密,触目惊心,这伤势让他把自己刚刚那个噩梦瞬间抛到脑后。
为她上好药,她脸上没有半点好脸色。方玉鸣嘴上没有多说,心里还是埋怨:早说火折子在哪不就好了,也没有后面那么多事了。
临了他还想多嘱咐她几句,但看她复杂的神色,最终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刚踏出房门,胸中一口腥甜喷薄而出,顿时眼前一黑瘫软了下去。
☆、险
(六)
今日小满。渐入夏季,地处终南腹地的万花雨水增多,即使不下雨的时间里也是山雾空濛。空气湿漉漉地附着在每个人的衣角发梢,方玉鸣醒的很早,迷茫地坐在廊下。
自从那天吐出那一口血,这几日噩梦出现的频率竟然开始变少,梦境也变得越来越浅薄,师父说他思虑堆积在心头,沉郁的情绪阻塞血脉,日积月累心血不通,这回吐出来是好事。虽然这对饱受瘴梦之苦的他来说解了燃眉之急,但他也越来越迷茫……记忆里那些忽明忽暗的回忆,前尘纷至沓来,晦涩残乱,让他一时间无所适从。
曾天河带着师弟陆予安路过他的书房,看见他正在盯着庭院里的一朵花发呆。
“小师叔。”曾天河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他长了张文气的脸,见谁都是十分温文尔雅。
陆予安刚入谷两个月,也才刚弱冠,稚气未脱,憨憨地对着方玉鸣行了个礼。他们都是裴元的徒弟,虽然跟方玉鸣差不了多少,但还是要尊称他一声“师叔”。
他偏了偏头,看见两个小辈,冷清却有礼地回应:“早。”后又步下游廊好奇地问:“你们去哪?”
曾天河还未来得及否认,却被一边的师弟抢答:“今日长歌门的飞舟师兄来万花拜访林夫人,还带了好几个长歌的师兄师姐,曾师兄要带我去见世面呢!”陆予安扬起稚气未脱的娃娃脸,笑着说道,完全没看见曾天河如临大敌地在旁边悄悄摆手。
“小师叔不去吗,我们师父也要去凑热闹呢!”林夫人就是琴圣苏雨鸾,韩非池在音律方面向来狷介,他的高足自然也是一脉相承,杨飞舟近几年来因处事果决在江湖上名声鹊起,听说韩非池有意要让他做下一任明心园园主。在安史之乱之后,举国民生荒弥,人才青黄不接的情况下,像他这样的后起之秀尤为可贵。
他前年偶听苏雨鸾一曲,完全被琴圣的技艺征服,动不动就要带着自己的徒弟来万花跟她进行亲切友好的艺术交流,搞得本来经历过大风大浪后开始佛系的林白轩变得很暴躁,最近总在想着要不要带苏雨鸾出去避一段日子。
曾天河想按住陆予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方玉鸣已经颔首若有所思:“有趣。”他听说过杨飞舟此人,狂傲比之自己的师父有过之而无不及。如今却像跟屁虫一样粘着苏姐姐的画面……想想就觉得很难得。
其实他一向不善社交也只是听说过杨飞舟此人罢了,但关于他的奇事听多了,总是有些好奇心的,这次正好能见一见本尊。
而此时的曾天河绝望地捂住了眼睛。
(七)
万花谷知道方玉鸣经历的弟子,都以为不可能再看见他和长歌门人同框出现了……
直到今天。
当杨飞舟看见方玉鸣的那一刻,脑中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就断了。
只觉一股邪火涌上心头,五年不见,他方玉鸣倒没有负担活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