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个梦泡
那双眼睛湛蓝透亮,像装满了莹莹发光的星河,像装着浩瀚无垠的大海,纯净而透彻,让人一眼能看到最深处。
魇兽将左脚放在右脚上蹭了蹭:“陛下,魇兽觉得这挺好的,这么踩在地上很舒服,那鞋穿上太束缚人了。现在殿里没有人,等有人来了,魇兽就穿上,好吗?”
润玉盯了她半晌,握住她莹白纤细的手腕,心中一动,转而又松开,拽着她的水袖就进了寝殿。润玉将她摁在椅子上,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鞋,弯下腰就要往她脚上套。
魇兽被吓的一激灵,赶紧缩回了脚:“陛下,这……这于理不合。”她常年跟在润玉和邝露的身边,见多了礼数,饶是在锦觅那里,也顺便跟着学了些女子的礼仪。
润玉一愣,心中懊恼,他仍当她是那个与他亲昵的小兽,竟还未转换过对她的亲密。他将鞋放在地上:“罢了,你自己穿。”
看着魇兽乖乖地穿上了鞋子,他侧过脸,忽而想到,他还没有为她取个名字。他看向她:“我为你取个名字可好?你如今已经修成人形,再叫魇兽就不好了。”
魇兽眨了眨眼睛,歪过头,思索了一阵:“陛下,我叫伴星可好?”
“伴星?这是何故?”不像个女子的名字,不太好。
“陛下忘啦,当年魇兽陪着你布星时,你说这双星中,伴星绕着主星转,是它的守护星。我觉得自己就是一颗伴星。”
润玉闻言,愣住。是啊,他忘了……他早就不是夜神了,他在走上天帝之位的时候,就放弃了那片似乎只属于他的漫天星光。魇兽的话,让他想起了那些个与寒星、与魇兽相伴的长夜。
“你竟还记得。”
“主人说的每一句话,魇兽都谨记于心。”
润玉薄唇轻启,顿了一下,又说道:“这么些年,委屈你了。”
“魇兽从未觉得委屈,魇兽愿意陪伴主人永生永世。主人是魇兽的主星,魇兽愿意做一颗伴星。”
润玉闻言,不禁将宽厚的手掌抚上了她头顶的发,轻柔地拍了拍,目中一片柔和:“不,你不是伴星。你是你自己的主星,你已成人形,可以不必再跟着我,你可以……去过你自己的人生。”他说这话时,喉咙中一阵艰涩,发出的每一个音节都在捶打着他的内心,痛苦不安又自欺欺人的内心。
他迟早要送走邝露,他不可能白白毁了她。然而他没想到的是,魇兽也会变成人,也可以离开他,这是他从未想过的。魇兽若是离开了……他便真的孤寡一人了。
魇兽将毛茸茸的脑袋在他手里蹭了蹭:“主人说不是,就不是。但魇兽绝对不会离开。哪怕有一天主人不需要魇兽了,魇兽也只有主人一人。你是我存在人世的意义。”
“魇兽?”邝露看向面前这个神情欣喜的女子。
“邝露,我有名字啦。主人说,我的名字,叫月亭。”
“月亭?”
“嗯!”
魇兽满脸笑容,一双明眸弯似月牙。听完她的话后,润玉坐在榻上,思索了一会:“既是如此,那我便为你取名月亭。”
润玉凝视着她,“愿身能似月亭亭,千里伴君行。”
“月亭?”润玉下朝回来,寝殿空空如也,邝露和魇兽都不在。他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魇兽不在身边的时候越来越多了。
罢了,润玉不再寻她,走入殿内坐在椅子上开始批阅奏折。
“魇兽……不,月亭,你为何不进殿内,要躲在这里?”邝露疑惑地看着扒着门框往里张望的月亭,小声问道。
月亭只是默默地凝望着批阅奏折的润玉,并未听到邝露的话。她只是那样看着润玉。她从来没有这样看过主人。以前,她看着主人的鞋,看着主人的脚,看着主人下摆上的花纹不断变化,从普通的花纹变成了霜花,再变成高贵的龙纹。可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平视着主人。她第一次真正看清主人的全貌,他的发,他的额,他的眉眼,他颀长纤细的身形,他专注看着奏折的双眸。旁人可以看他,触碰他,同他言语,可她直到今日才真正看到他。她千万年间的陪伴,不为那双眉眼,不为他的格局与智慧,不为他的心智权谋,只为她的心,和他的人。月亭觉得,这不是习惯,而是,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