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情景把苏建看得一愣,然后才认出,原来是赵破奴来了。卫青却已一笑上前,他素来视这少年如子侄,边塞相见,自然欢喜,更何况他看得出,霍去病面上虽淡淡的,神色间也有几分欣然,那样子让卫青很高兴,待赵破奴的态度中不觉就多了几分亲切。
赵破奴是个活泼人,见了霍去病已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乍见卫青更是纳头便拜,一面拜,一面想起还捎带了霍光的信给骠骑,又想起自己刚成了亲忙要向大将军报喜,兼又有自己带的礼物,他一时又跪又叩又说又笑,只让卫霍两人都眼花缭乱了。
他们三人见礼,热闹成一团,只苏建冷眼站在一边,神色不太高兴。
无他,苏建只是觉得,这次大将军到朔方来得匆忙,行前只上书陛下一封,说他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想休息一段时间,然后人就去了朔方,千里奔驰,半月而至,和之前所述到衰病没一点关系。陛下对两位大司马算十分宽宏了,可至今也只是睁眼闭眼,未作明确回复。苏建怎么也想不透,大将军这么个人,谨慎了一辈子,怎么这一朝就如此的不在意?
这也就罢了,本来两个大司马聚首在这边城就够引人注目,有情报说是极北之地的匈奴都大为紧张,探马都多了若干,这种时候,赵破奴这楞小子还巴巴的赶来,就不怕人家说他们聚众造反吗?唉,骠骑不懂得什么叫忌讳,他手下也是糊涂的!
有此一念,苏建更懒怠和这楞小子打交道,偏他算半个主人,霍去病忙碌,苏建不能不尽招待之职。这几天下来,一老一少也是脾性不合,已是磕磕绊绊起来了。
赵破奴比霍去病还小几岁,年少好动又好说话,他是建章孤儿,很吃得苦,作战勇悍也打得起硬仗,几次出征一直跟着霍去病,随他横扫天下而未尝一败,春风得意难免骄傲些,也是一般的天不怕地不怕。
苏建却是受过挫折的人,尝过万般无奈的滋味,看这娃娃眉飞色舞的跟军士们大聊什么漠南、漠北,难道只有他这个娃娃去过漠南、漠北?苏建听得好笑,他也不动声色的听,每每就等赵破奴说得最高兴吹破牛皮时冷冷插了一句。
一来二去,赵破奴委屈得要命,他是想到就说的人,全不知自己一开口就把苏建气个半死。他倒也有心讲和,奈何苏建说的话难听,但开得口来,便是不慌不忙有理有节,明面上又挑不出什么毛病。
最重要的是,苏建是大将军的部下。且不说赵破奴自己也对大将军敬重的很,他跟霍去病久了,知道骠骑是怎么敬他舅舅的。当年骠骑处置李敢的手段,即使是赵破奴看了,也有些胆寒,他算是明白,涉及了大将军,骠骑没什么不敢做的,便是陛下出面也没用。
于是乎,苏、赵两人间的气氛就有些古怪。
事实上,这点矛盾也算有渊源,元狩四年后,有关双壁反目之说,一度被传得很盛,越是与双壁素未谋面之人,说的版本越是丝丝入扣。
有人说,骠骑负恩。这人是私生子,心里阴暗的很,早就想踩着他舅舅爬上去。那几年大将军在外面血战,他就进宫去讨好陛下。这不,后来他第一次出征,就不听大将军的号令,自己跑出去几天几夜不回来,听说那次赵信叛逃,和他也有关系。之后去河西,骠骑刻意不等公孙将军,那公孙将军,可是救过他舅舅的人。漠北之战就不用说了,他把精兵都挑走了,明知大将军遇险,还自己头也不回的一路打去狼山。忘恩负义,处心积虑,他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了?
也有人说,大将军这么有心机的人,大概早就想到这一天啦。你没看?骠骑第一次出征,大将军只给他八百人,指了个没影儿的地方要他去杀敌,差点没回来。那以后,骠骑生了戒心,不再没跟大将军一起出征过?那二战河西,公孙敖是大将军的人,故意迟迟不到。漠北不用讲了,临阵换将啊!
自然,这类无稽之谈能气死苏建,赵破奴听了更得大耳光扇过去。可,对他们这样各自追随卫霍多年的人而言,心里也多少各有疙瘩。
在赵破奴看,骠骑将军从前身处嫌疑之地大家误会也就算了,可将军连李敢都处置了,难道不是什么都清楚了?更何况,大将军自己明明待将军好得不能再好了,处处都护着将军,为什么他的部下还看将军不顺眼呢?
可在苏建看,骠骑自己也就算了,他倒是真心敬大将军的,只他那群手下实在让人头疼,没学会他的本事,倒各个有他的脾气。这些人也不想想,骠骑杀人立威是痛快了,效果呢也不能说没有,可,骠骑现在能在朔方逍遥,还不是大将军为他背去了大半黑锅!鹿那件事情后,苏建还听了不少谣言,说什么骠骑被贬到朔方,背后是卫氏在作怪云云,想起来就窝火,有些骠骑军下没头脑的楞小子,现在慑于骠骑之威不敢说什么,肚子里恐怕也难免跟着人云亦云,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