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睿的年号为兴业,这一年是兴业元年。
齐睿是一个好皇帝不错,短短的几年,朝廷便展现出一副励精图治后欣欣向荣的景象,百姓过上了从未有过的富庶生活,兵强马壮,国威远博,万国来朝。京城客商云集,有黄皮肤的,黑皮肤的,白皮肤的,西洋、东洋、南洋的东西琳琅满目的摆满大街小巷,连普通庶民之家都用得起。朝廷渐渐出现了黑皮肤、白皮肤黄发绿眼的官员,有的还做到很高的位置。
不止官员,连老百姓身上都洋溢着蓬勃自信的朝气,提起当朝皇帝,无不竖起大拇指,溢美之词更是数不胜数:英明神武、天纵之才、少年天才、勤政爱民、贤明果决、精明强干,权略善战……
毫无疑问,他又创造了一个奇迹,他的功名或将超过历史上任何一个皇帝。
但黛玉每每见到齐睿,总觉得他并不开心,他脸上的笑容一年比一年少,纵有黛玉所赠强身驻颜的丹药,容颜也不可避免的一年年老了下去。
兴业四十年,黛玉、周航去皇宫瞧他。
彼时已是二更时分,他仍埋首案牍,额上已有皱纹。他的眼睛是水波不惊的,透着看穿一且的淡漠,却在抬头瞥到黛玉时如春水般漾起层层涟漪。
“母后!”他惊喜的起身,手中朱笔掉落在地而不自知。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在黛玉怀里哭的如孩童一般:“母后,十年了,您怎么到现在才来看儿子……”
“太上皇、皇太后自今上登基以来便移居江南,兴业二十年,在西湖泛舟之时不幸遇上狂风,船只翻覆,双双殒命……自那以后,睿儿,我和你父皇都是偷偷来瞧你,一年一次,从无间断,这次是你父皇碎丹成婴的时候身子受损,闭关十年疗伤,我须为他护法,所以才来迟了,你别生我们的气了。”
齐睿这才抬起头,问:“父皇的身子现在没事了吧?”
黛玉道:“都没事了,你不必忧心。”
谈起去年林如海带齐光回来之事,齐睿感叹道:“外公还是那般丰神俊朗,我却比他瞧着老态了。原以为多年不见,会有些隔阂,可一见哥哥,我便想起幼时和他在您怀里撒娇的样子,像是从未分开过一般。”
黛玉道:“我也有十几年没见过爹爹和光儿了。”
“他们说也想您了。”齐睿说着忽然叹了一口气,“我如今后宫充盈,儿女成群,却总觉得空虚。妃嫔们为了权势地位讨好我,我看遍后宫,没有一个能交心的。儿女们见了我也都怕,说的都是孝心仁义,可我知道多是空话。母后,我活了两辈子,为何还是如此失败?”
黛玉将他揽在怀里,像抚慰孩子般抚慰他:“睿儿,你做的很好,不要妄自菲薄。”
齐睿却还是伤感:“我两世都是只治得好国,治不好家……”
“这怪不得你。帝王掌权柄,天家无父子……”
“可是您可父皇就能生死不弃,远胜寻常夫妻。”
一席话说的黛玉也十分伤感。
这一次她没有即刻就走,而是和周航住在宫中陪了他一个多月,顺便陪他过五十五岁的万寿节。黛玉精心准备了一份礼物,将这些年所游历过的地方亲手绘成图册,精心装裱之后作为生辰礼物。齐睿受到之后很开心,笑道:“看到这些图册,儿子便如陪同父皇、母后游历了名山大川似的。”
李旭活了九十六岁,死后没有葬入皇陵,而是按他的意愿葬在了桑昇的出生地,天山北侧。桑昇在为李旭守灵七七四十九日之后,从侧门进入墓室,在里面将墓道封死,再没有出来。
李域已年近八十,乘轿由儿子陪同来给皇帝贺寿。
隔着轿帘子,远远看见一抹丽影,他忙叫:“落轿落轿落轿!”
轿夫匆匆停下,内侍匆匆上来扶:“王爷,慢着些。”李域颤颤巍巍从轿子里出来,鬓发皆已斑白。看着那抹丽影匆匆闪到一颗石榴树后,一个身形挺拔的男子伸手扶住了她,道了一声:“玉儿,累不累?”李域的眼睛湿润了。
几十年过去,自己早已老态龙种,他们还是如此青春年少。
终究自己与她无缘——
她过得好便好。
——
齐睿活了一百单七岁,是在黛玉怀里咽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