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李达康也想到这茬儿,一摆手,“是我没考虑清楚,实验楼怎么走?”
“往北。”
李达康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嘱咐道,“你别跟着了,去车上等我。”
“哦。”金秘书停在原地,心里为顾橙发愁,李书记可不是个容易打动的人。
李达康的记忆很好,三年前他曾来这儿考察过。三年了,变化是有的,但大格局还是没变过。李达康熟门熟路地就找到了实验楼。
靠近大门的是个穿着保安服的大爷,戴着个老花镜看报纸。见李达康进来,瞥了一眼又抬头打量了他一下,问道,“找人?”
“一个长头发高个儿的姑娘,您见着啦?”
大爷手一指,“上楼啦。”又嘱咐道,“见了人就赶紧一块儿下来,我这儿要锁门了。”
“哎。”李达康应一声,抬步上楼。上到楼梯间标着“正衣冠”的镜子前却停住了。镜子里的那个男人西装革履,却早不是二十几年前还能为了一口米饭背着大锅跑的青年了,既疲惫也衰老,他看了会儿自己摇头笑笑,就好像,是对二十几年酸甜苦辣的一句叹息。
*
楼道里吹的穿堂风,冷嗖嗖的,让顾橙裹紧了外套,她曲起两条腿,竭力思考自己今晚的做法是明智的吗?真的不是因为不甘才诱使自己走到这一步的吗?今晚一过,他们可能回不到以往那种平和的关系了,她真的赌得起吗?她真的想好了吗?
顾橙一连问了自己几个问题,忧愁倍增。她不会抽烟,可若谁现在给她一支烟,她也定会拿来抽抽。
一点萎靡,一点困顿,就这样半眯半睁的,李达康终于来了。皮鞋踩在走廊上的回响有种别样的韵律,他朝自己走来,暖色的灯光里,整个画面都像是一张值得收藏的明信片。
顾橙扶着墙慢慢站起来,眼前却还是黑了一片,她茫然睁着双眼,等眼前亮起来是,李达康已站在面前了。她小小咳了一声开口,“书记。”
李达康没有应她,反问了一句,“低血糖?”
“啊,是有点,老毛病,习惯就好了。”顾橙拍拍自己的衣服不和他对视,她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开口。
李达康在官场雷厉风行,现在却显得有点温吞,“还是要注意点。”
“嗯。”
“先回去吧,这要锁了。”李达康开口说,接着转身走在前面。
顾橙听见李达康这么说,又感觉他好像是叹了一声,心里有些发酸。
大爷看见他们出来,收拾东西赶紧落了锁。
他俩一前一后走在校园里,很熟悉的场景,却不能让她感到平静。冬日里的风像是灌进了她的嗓子里,干干得让她说不出话来。
李达康先停了下来,借着路灯,从怀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上,遇上什么难解的题他总要抽上根烟来思考思考,这是他今晚的第二根烟了,但好像对于顾橙和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谈话仍没什么帮助。
他的动作很熟练也很有美感,这不是顾橙第一次看他抽烟了,但是不是最后一次,不好说。吞云吐雾的间隙,李达康问,“你要和我谈什么?”他此时仍抱着一种态度,希望这一切都是他的误会。误会解开之后,她还是他的好晚辈,好下级。他甚至考虑过即使这是一个玩笑,他也绝不会苛责。
但这不可能是个误会,也绝不会是个玩笑。顾橙从不拿这种事开玩笑。况且他真的能够心安理得地对自己说这就是顾橙开的一个玩笑吗?
“那天您在赵局那里听到的事……”顾橙脚后跟磨着路沿石,却像是在磋磨着自己的心一样,“都是真的,很多年了,我一直都喜欢您。”
她以为她能够云淡风轻地说出这句话,但话到了嘴边才发觉是想象不到地重如千斤,她强硬地让自己的眼睛直视着李达康,不错过他一丝一毫的反应。但李达康也只是皱了眉,像以往聆听工作时那样,虽然严肃却也显得普通。
但其实李达康的内心并不平静,顾橙既没有激动,也没有用多么热烈的辞藻来描述自己的爱意,但话里话外都透着一份他承受不起的沉重。李达康对上她的眼睛,就像那个夜里一样,那眼里的缱绻婉转像起了波澜的湖水,温柔的似要把他淹没。
但他收受不起这份深情,也从没想过要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