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保哈哈的笑,然后离开了——他没有当真,也似乎不是一个坏人。
空荡荡的房间只留下我,三只行李箱,还有床上的陌生男人。午夜的静谧袭来,一股寒意也侵入身体。
暖气和网络在一个月前就停掉了。我要确保身上的钱能够支撑我到离开美国,所以大雪封城的日子,我在那家店一坐便至深夜。我需要取暖,也需要借网络完成作业。
床上的男人醉成一滩泥,倒还是能知觉室内的寒冷,拉扯了几把被子。
我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只觉得头如撞钟,晕眩难忍。
看了看时间:一点。还有三个小时,就必须出发赶飞机了。要是想睡,也能眯上一会儿。在寒气肆意的屋子里,铺着厚厚被褥的双人床在对着我召唤。
我宋青囡自问不算一个太过挑剔的人,唯有认床这一点改不掉。所以即使独居,仍然是要找有大床的租屋。
面对占去半边床铺熟睡着的陌生男人和身体里翻涌的疲惫,我暗笑自己也不是什么裹小脚女性,与异性同床共枕就担心自己会怀孕,贞节牌坊不保。没必要纠结犹豫,我翻身上床,掀开一边的鸭绒被盖在自己身上。躺了半分钟,又坐起。
我并不知道身边躺着的这个人是谁。
并不是没有恐惧的,只是这一个月里发生的事情,让我对恐惧已经麻木。
男人睡在被子上面,可能是觉得冷,缩成一团。我看见他露出的一侧裤袋里的钱包露出了一半,便伸手轻轻拿了出来。
钱包磨损很严重,应该是使用很久了。我打开,取出里面的身份证,姓名处写着:李达康。
第2章 京州
留美四年,我对母亲老家京州感觉熟悉又陌生。
一下飞机,小舅来接我。母亲就这一个弟弟,在京州开了间杂货铺维生。原本很少来往,可是现在母亲病重四面楚歌,也只有这唯一的弟弟能依靠。
“青囡,你妈妈在家等你,我们直接回去。”小舅接过我的行李。
“在家?现在她的状况好到可以回家休养了吗?”
“住院费太贵,你妈不舍得。”
我没说话。我知道现在不是舍不舍得,而是付不付得起。
小舅一家三口住的两室一厅不到80平米,因为一个房间腾出来安置我母亲,舅妈和10岁的表妹住另一件房,小舅这段时间都住在店铺楼上的房间。
母亲一看到我,眼泪双流:“阿囡……”
看到曾经的阔太如今形容枯槁,衣冠不整地坐在凌乱的床铺上,满身药味,我也是眼泪决堤:“妈。”
“虽然不住院,但是需要的药品还是备齐了,楼下诊所的小林医生隔天会来打针,目前没有太大问题。”小舅在旁边安慰。
“阿囡今晚和我睡吧。”母亲拉过我,像是解释给小舅听。
我知道她话的意思,我能在这里住的也不过几天而已,她要告诉小舅,我不会打扰太久。
“妈,你这是仙女下凡,体验人生疾苦来啦。”
晚上我挤在她的枕头上,闻见她常用香波的依兰花香,觉得心安。
“就你嘴贫,”母亲听笑话也要流泪,“你爸爸在的时候何曾让我这样委屈过。”
我默然:“爸爸在哪儿?”
她对一侧的柜子点点头:“在那儿。”
我看过去,是一个底色白洁的骨灰瓶。
母亲又要哭,我赶快岔开话题:“明天我就去事务所报到。这份工作我在美国就申请了,两周前拿到聘用书。薪酬还不错,到时候我租个小屋,咱们一起住。”
“阿囡,最可怜的就是你。”
在母亲悲切的呢喃中,我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我到事务所报道。录用我的人力主管在她的办公室见我,不谈工作安排,倒是嘘寒问暖了很久。
太过热情的寒暄之后,她低下头,推了推眼镜,似乎做了很久思想斗争,然后说:
“宋青囡小姐,你很优秀,你的背景配这个岗位,可以说是大材小用。但是我们真的很抱歉,我们必须收回对你的录用。”
“给个理由。”我说。
“真的很抱歉,其实我们录用人员,是秉持着公平公正无偏见的原则,严格按照市场要求和规范。但是我们又需要考虑我们公司的性质,作为律师事务所,绝对的清誉和专业的名声是我们的依赖。所以我们会把人员的背景考虑进去,避免招入有法律纠纷的员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