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保守这个秘密多少年了?”王耀突然问。阿尔弗雷德回答:“很久很久,或许从有意识起就一直……”王耀叹息:“你也不容易啊。那么,你希望我们怎么帮助你?”阿尔弗雷德双手紧扣:“先控制住史蒂夫,然后……杀了它。”王耀反问:“然后再一次消除马修的记忆?你不可能一辈子守着他,他不仅是你的兄弟,更是一个独立的人,他应该有自己的人生。”
“如果他连自己的意志都无法控制呢?”阿尔弗雷德深吸一口气,眼眶微微泛红,“在我们很小的时候,也许就六七岁吧,那时史蒂夫还不存在,他是那个家里的‘生产者’,我们每一个人都依赖他、从他身上榨取什么东西,时间、感情……我的幸运能力尚未成熟,他却已经是彻头彻尾的异人了,我那个时候什么都不懂——或者明知道却装作若无其事——我曾经拥有的童年的快乐,他没有分得半点。后来,我们做了个约定,他问我我们是否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现在我也没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但我曾经答应了他,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会守约。毕竟这是他对我唯一的请求。”
他的意思是“为你而活”,王耀默默心想,那么阿尔弗雷德从头到尾都错得离谱啊。
“笃笃笃!”这时,一阵略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林晓梅推门而入:“老师,伊万先生醒了!”王耀猛然起身,她紧接着又说,“他说,他知道马修先生在哪里!”话音未落,阿尔弗雷德已经夺门而出。
满载白色百合的小舟破开重重迷雾,木桨不紧不慢地拨出片片水花,不可思议的是,湖面没有荡起一丝涟漪,暗无天日下,无边无际的湖水宛如整块的黑水晶,船只从它光滑的表面飘过。苍白的百合花中躺着一具少女的身体,她神情恬静、身材丰满,有着一头浅金色短发,一袭素洁的白裙拖到船尾,少女双手交叉在腹部,捧着一束枯萎的向日葵。身着黑袍犹如冥河摆渡人的伊万站在船头极目远眺,白茫茫的湖中央浮现出一片巨大的黑影,移船相近,那是一座岛。
荒芜的滩涂上栖息着一大片黑天鹅,她们在雾霭中交头接耳、侧目而视,小船一靠岸,她们便如同一大股黑色烟雾腾跃而飞,开始在湖心岛的上空盘旋,仿佛预示着某种异变。伊万抱起沉睡的索菲亚上岸,轻轻一蹬,船就自动后退,远离了栈道,无声地沉没。小岛满目荒凉,一道腐朽的黑色栅栏,一大块墓园,几颗枯死的老树,灰色的墓碑林立,索菲亚的衣裙落在地上,依旧纤尘不染。伊万慢慢地审视着一座座肃穆的石碑,那些人名他都认识,是已故的昔人,那么——“索菲亚·伊万诺娃·布拉金斯基”,他姐姐的坟墓也在这里。
墓室暴露在外,空荡荡的棺材大开,伊万半跪下来,把索菲亚的尸体放回她应在的地方,棺材不大不小,正好合适。最后一次注视她苍白的面容、整齐的短发和紧闭的双眼,仿佛下一秒就会睁开来露出灵动的绿眼睛。他合上雪白的棺材,棺盖外面赫然是一面光洁的镜子,里面映照出另一个世界的伊万的模样:躺在病床上不省人事,身上插满维系生命的管子。有没有人来看望他呢?有的。伊万想起自己在走廊尽头看到的答案,能够确信现实世界的情况。
通过这面镜子他就能回去,但不是现在。刹那间,空中盘旋的那群黑天鹅挣扎着褪去了黑色的羽毛,在云开日出的时刻纷纷生出新的羽毛,转变为纯洁的白天鹅,悠扬的鸣叫久久不去,伊万的衣摆在飓风中卷动着染上金色的光辉,恍若随时可以随风而逝。在她们的呼唤下,浓雾消散,太阳眷顾了这片荒无人烟的土地,伊万对辉煌的旭日伸出手:“谢谢你,娜塔莎。”
“那么,你终于抵达了终点。”异乡人的声音突兀响起,从枯树后走出一名半大的少年,他顶着马修的外貌但很明显不是双胞胎的任何一个人,“又见面了,预言者。”他鞠躬致谢,“你是否找到了渴求的答案?”
“理论上,是的。”伊万站在索菲亚的墓前和善地注视着史蒂夫,“可我并不满意,或许永远不会满意。这里是属于我的世界,我想要什么都能得到,所以才显得这片土地如此贫瘠。我想,你们和我一样,有异于真实的一处空间。”史蒂夫不置可否:“没有人是完全特殊或者完全普通的。比起这个,你还愿意完成我们之前的交易吗?”伊万点点头:“当然了,我很感谢你的提示。这么说来,那个世界的他们可还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