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插嘴,见周太太没有打断的意思,便接着说完,“但是过程也很重要啊!他就没想过别人的感受吗?谁会乐意一直猜来猜去,或像个傻瓜一样地被蒙在鼓里?就说这个赌吧,您不觉得这个赌特别自私吗?不管最后是谁输谁赢,这对孙翔而言都是一种伤害!周泽楷他怎么能答应!”
周太太沉默了片刻,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我继续愤愤不平:“要我说,周先生压根就没打算过要同意吧?说是打赌,其实就是想拖着他……这么过分的主意,您怎么都不阻止他!”
周太太放下咖啡杯,又往里面加了一勺砂糖,才掀起眼皮看了看我:“我为什么要阻止?这本来就是我的主意。”
……
我的大脑有一瞬间进入了死机状态,过了老半天才恢复正常运转。
“您说什么?您的主意?”
“对,是我让你爸那么跟他说的。”
“您怎么能这么做!您明明……明明知道他们的过去!您是了解他们的!”
“那我应该怎么做?”周太太的声音突然变得很严厉,“你爸那晚上被气得不行,药一把一把地吞!我不这么说他没准真得把你哥打出去!我就算想说好话,也要你爸能听得进去!”
“……所以,你就看着我爸这么逼他,一句话也没有劝?”
一种深重的乏力感从心脏蔓延到指尖,我一直以为我那通达事理、蕙质兰心的母亲必定会是他们最强大的后盾,可我却忘了,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当周先生加入了战局之后,她便不再站在周泽楷这边。
周泽楷说的没错,我真的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大笨蛋!
我握紧了汤匙,将那冷硬之物用力硌在掌心:“难怪他不肯再来找您。您这样对他们而言,实在太不公平了。”
周太太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公平的。你爸就你们两个儿子,从小到大对你们也没太多要求。他辛苦了一辈子,就指着老了以后能够含饴弄孙、尽享天伦。现在出了这个事,还要他心无芥蒂地接受吗?这对他难道就公平吗?”
我看着她,看了很久,才开口问,您俩也是这样对周泽楷说的吗?利用他的内疚感?
她的优雅僵在了嘴角,最后,一口气喝完了那杯冰咖啡。
泽煜,人有想要的东西,总得付出点儿代价。
那天以后,我一直不敢直视周泽楷,我有些愧疚,又有些同情。我不再贸然地给他建议,却又不由自主地去观察和揣测他,可他之于我,越来越像一道无解题。
然而不管我怎么想,日子还是得照常过。周泽楷又开始连续地加班,他好像在争取一个合作案,早晨在餐桌上会跟周先生说上两句,有时候晚上回来了还会跟周先生继续聊。不得不说,工作目标的一致性真的是缩短男人间心理距离的灵丹妙药,周先生跟周泽楷的关系在迅速回温,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他们交流的时间越来越长,次数越来越频繁,让我差点儿以为两人间的矛盾烟消云散了。然而我又一次误判。矛盾是永恒存在的,它若不能被转化,便只能被掩盖,像休眠的火山,等待着下一波喷发。而孙翔的来电就像盘古大神掉落的巨斧,又狠又准地劈在地壳最薄弱的那一块上。
那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晚上,我一边扒饭一边看电视,周太太慢悠悠地喝着汤。周泽楷已经吃完了,拿着叠资料边看边划,划好了递给周先生看。这时,他的手机铃声响了——是那支特殊组专用的音乐。我们都知道,周泽楷的手机里只有两个分组,家人和其他人,我诧异地抬起头,在周太太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困惑。
周泽楷只犹豫了两秒就起身到阳台接电话去了。他这个电话打了足足有一刻钟,生生把周先生的脸色从铁青逼成了乌黑。
他进来的时候,周先生冷不防地来了一句:“谁的电话?”
他沉默着不说话,脸色有些苍白。
“你还是跟那个人有牵扯?”周先生重重地把碗拍在了桌面上。
“爸!”周泽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他……他外婆不在了!”
饭厅里顿时静得能听到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大概过了两三分钟,或者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