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高手同人)苒苒_作者:光合作用(40)

  我听着,心里堵得慌。又沉默了一会儿,我重新开口道:“孙翔,其实我哥他……”

  “你不用说了,我都懂。”他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连声音也变得跟被冻过一样。

  我不知道周泽楷是怎么跟他说的,但显然没有得到他的谅解。

  也是,在他最难过的时候,想见的人不在身边,再多的理由,又能有什么用?或许他想要的,也根本不是一个理由。

  把车停在一所高校校园里,我们徒步穿过长长的小巷,来到一间老宅前。真的是老宅,不仅仅指年岁,尤指其建筑风格,完全沿袭了古徽州民居的传统设计,白墙黑瓦、马头翘角、门罩砖雕。进了正门再穿过一扇小门便是天井,正中有一口青石圆井,井边并排立着两棵丁香树,亭亭如盖。树下有把藤编摇椅,上边落了好些树叶,院落周围种着一圈低矮的灌木植株,也都是丁香。

  “外婆说那里原本是一棵桂花树,长得实在太大了,遮了光,只有把它移到别的地方。”他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解释说,边说边走过去,拨开了摇椅上的树叶,把怀里的骨灰盒放了上去,自己挨着摇椅坐到地面上。我跟过去,坐到他边上。

  “这两棵丁香树,我出生那年种的,上面还挂过我的生辰八字。外婆说,树苗是外公亲自挑的,舅舅给松的土。她说舅舅和外公还打过赌,赌我长得高还是它们长得高。结果,他们都没看到。我出生后的第二年,舅舅在一次任务中殉职。哦,忘了说,他是当兵的。我外公也病了,没多久就走了。然后是我妈,她生了我以后身体一直不好,我六岁那年她不在了……我一直觉得,我就是个催命的。

  “后来我爸工作调动去了A国,我跟着去,这屋子里就只剩下外婆和我舅妈。头两年,我爸还会带我回来,第三年他又娶了个老婆,就没有再回来过。再后来,听说舅妈也改嫁了,这里就只剩下外婆一个人。”

  他自顾自地说,也不管我有没有在听,有时候说着说着,会突然停下来,眼神迷茫地望向空气中的某一处,像是沉入了某段私密的回忆。

  “我十四岁那年回国,这两棵树已经长得比我还要高了。”

  “……丁香的花语是光辉,你外婆外公一定很希望你能开心地长大,生活里充满阳光。”

  “大概吧……”他低头,搓了搓石砖上的土,慢慢地偏过头,望着其中一棵树,却是在对我说话。

  他说,煜哥,你看,我这人,是不是特别特别混?我总觉得这些年来,我一直在为做错的事买单。

  他突然这么感性,真的一点都不像他。我宁愿他跟平时一样没心没肺、直来直去,也总好过像今天这样,表现得成熟却很压抑。

  我将手搭在他的肩上,用力拍了拍。我无法分担他此刻哪怕十分之一的哀痛,我所能做的只有倾听,然后接受。

  “没事,煜哥,我就是说说。其实想想也挺好的,她这段时间太辛苦了,走了或许反倒是一种解脱。”

  这是实话。肺气肿是最折磨人的病症之一,患病的人会不停地咳喘,呼气困难,就像胸腔里被塞满了棉花一样,发作起来,生不如死。

  我说,孙翔,老人家在天上会过得好好的,你不要太难过。

  他回望我一眼,点头。他说,煜哥,再帮我个忙,陪我最后送她一程。

  当我提着手电看他拿小铲子和花锄,小心翼翼地刨开丁香树下的土时,我才反应过来他说的“送她一程”是什么意思。他往下挖了约两尺深的坑,解开布包,打开骨灰盒,双手从里面捧出一把灰,慢慢地倾倒在树根上。一捧、两捧,他做得很细致,很认真,天色已昏,手电的光线晃在他的脸上,照出他眼角眉梢的点点晶亮。等盒子里的灰烬被他尽数撒进泥土里后,他又把挖出来的土一点点推回去,拍实,浇水,并最后撒了一把丁香花叶。

  做完这一切,他擦了擦眼角,跪坐在树边。

  夜风在轻轻地翻动,透过雕花窗棂,拂动斑驳树影,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是有谁在低声吟唱,唱一支很美的歌[注]。

  如果有一天 我不在你身边

  请你抬头看 我的孩子

  茂盛的树荫 会让你看见我的身躯

  穿过树叶的微风 会让你听见我的声音

  如果有一天 我不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