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忠顺亲王便笑嘻嘻地招呼大家落座,有差役给上茶,那些摩拳擦掌的锦衣府兵士早已急不可耐,听得赵全远远的训话,然后一声吆喝,便四散来抄起来。只听得四下里哭声震天,嚷成一片。那忠顺亲王却似听戏一般,翘着脚,眯着眼,不时赞一声:“这一嗓儿不坏。”竟然乐不可支。
那北静王爷却不能如他那般放荡不羁,款款喝了口茶,便唤了个司官来道:“那贾雨村在哪里,你带他过来接旨。”也不理忠顺王爷的嗤笑,端正站着,等那司官带来一身落拓的贾雨村,便温言抚慰了几句,贾雨村自然是叩首乞恩,北静王面有不忍之色,还是令他跪接圣旨:“有旨意,内阁大学士贾雨村贪赃枉法,草菅人命,交通内臣,弄权干政,着即行革职查办。钦此。”
那贾雨村面如土色,浑身颤抖,几乎不能言语,两个司官架着他接旨谢恩毕,北静王便换了一副面容,搀着贾雨村的手说道:“雨村无需惊慌,这是奉旨办差的事,你也是经历过不少这些事的人,有何不知,皇恩浩荡,后面定然还有恩旨。皇上还是很惜你的才的,派我来时,提起你来,连连叹息……”那贾雨村早已满面泪痕,伏地大恸,被拖了出去。
贾琮只觉得心中狂跳,他是知道这贾雨村与贾府的关系是盘根错节,这“草菅人命”难道是说石呆子的扇子之事?那“交通内臣”不知是否会勾连上贾元春宫中的人,他只管胡思乱想,一时不觉那些差役已经搬着成箱的文书、账册、钱物和绸缎等物,堆了一地。又乱着登记造册,林嘉蕤只冷眼旁观,垂着眼皮吃茶,他走的是“纯臣”的路子,谁都不靠,倒也不得罪了那一派。
不大一会儿,赵全来回:“启禀两位王爷和各位大人,这贾雨村府里抄来书信和账册两箱,都是与外官和朝臣往来勾结,关说人情,甚至于人命官司,他府里的银库里存银有二十余万,田产店铺十几处,皆是贪墨而来。”众位王爷和大臣听了,也都点头,知道这贾雨村原本是没有家底的,自然不是凭着封路积攒起这么大的家产,知道此人此次是栽了大跟头,任谁都救不得他了。
那忠顺亲王这时才吊儿郎当地从椅子上起来,这里翻翻,那里看看,对于那些金银珠宝都不甚在意,只翻检古董字画,不多时便从一个箱子里拿出来十几把扇子。打开看时,却都是古人写画真迹,更兼用料考究,雕工精美,饶是他的亲王府里也找不到这般物件,不觉连声赞叹。
北静王爷见忠顺王爷喜欢这几把古扇,便要做人情,让他把扇子拿回家去赏玩。忠顺王爷一口答应,转念一想,却吩咐赵全去问那贾雨村,扇子的来历。赵全答应一声去了,不多时回来,未曾开口却先看了贾琮一眼,贾琮有了不好的预感,心里砰砰直跳。果然,那赵全也不避讳,照直说了:“禀二位王爷,那贾雨村说这几把扇子是从一个叫石呆子的人那里坑来的,是这位贾大人的父亲拜托他,想要石呆子的扇子,他就昧了良心,讹石呆子拖欠了官银,把这扇子抄了来,做了官价弄给贾赦,他自己也从中克扣了这几把……”
贾琮还未听完,已经跪下,此时便不住磕头,哀恳忠顺王爷高抬贵手,放过他父亲。忠顺王爷笑道:“你家老爷子也算是个老顽童了,竟比我老人家还要任性,为了几把破扇子,就弄得人家家破人亡,如今贾雨村的事体多了,这实在算不得什么,看在探花郎的面子上,咱们几个给埋了这件事也容易——只是不知道那石呆子是死是活?”
那赵全便摸着下巴说道:“听那个贾雨村说,人倒还活着,只是疯疯癫癫,他怕石呆子跑出去浑说,就一直拘押在他的衙门里呢。”忠顺王爷便笑道:“如此说来,石呆子就着落在你父子身上了,安顿好他,把扇子也还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起来起来,别这么脓包势儿。”他这样笑骂着,把扇子往贾琮怀里一丢,便打头出去了。
北静王与贾府甚有渊源,巴不得忠顺王爷做情,帮贾府私了了这件丑事,自然是愿意的,于是便即刻吩咐赵全将这几把扇子从单子上抹去,那赵全是个粗人,压根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也不当回事儿,就直接让书办重新抄写了一份查抄单子——贾琮才松了一口气。
直到下晚,差事才完,两位王爷回宫交旨,赵全提了贾雨村并一干涉案人等去刑部大牢,林嘉蕤与贾琮便各自散了。林嘉蕤看看天色,笑道:“琮弟,去寒舍小酌一杯,可好?”不用他说,贾琮也得跟着去讨主意,自然应允。于是两人一起骑马去了林府,到了林嘉蕤的书房,关上门,林嘉蕤才问道:“琮弟,石呆子的事,你打算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