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颗玻璃珠
大概走了四十分钟,偶尔从两人身边经过的行人才多了起来,公路上的雪被人清扫过,渐渐能寻到巴士的踪迹。
斯内普领着哈利上了一辆只有三两乘客的公交车,他们呵着冷气并肩坐到最后一排,各自松了松裹进衣领的围巾。哈利从鼻梁上取下眼镜,用斯内普变给他的围巾擦着镜片上因骤然变暖而凝结的水汽。
镜片很凉,带着在冬季里冰上四十分钟的冷意,一时之间那些水雾并不能擦得太干净,哈利反复把眼镜取下来,直到斯内普伸手捏着眼镜腿把它拿了过来,用藏在袖子里的魔杖对着镜片轻声念叨了句什么,又把它还了回去。
他的眼镜不再起雾了,哈利侧着脸看了一下斯内普,小声道谢,后者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并没有多加言语。
“我还以为我们走着就能到。”哈利说。
斯内普哼道:“你贫穷的老教授并不能住得起高贵的市中心套房。”
哈利笑着说:“我也不喜欢住市中心。”
是的,斯内普听赫敏说过,男孩曾想过跟他刚刚见面的教父一起住在乡下。
“为什么?”斯内普脱口而出问道,然而几乎是瞬间,他便意识到这样的问题可能太过私人,而他跟哈利波特?显然还没有熟到那个份上,于是他快速补充道,“这不是个必须回答的问题。”
哈利显得有些诧异,他微微睁大眼睛,无所谓道:“没什么,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就是人太多,也太吵闹,仅此而已。”
不等斯内普回些什么,哈利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在乡下买栋房子。”
我知道。斯内普在心里说。
“不用太大,甚至不用两层,我……或许还有别人。”哈利目光晃了一下,语焉不详地说着,“没有别人,我们——我可以种一小片地,在春天随便撒一把种子,想起来时就松松土,忘记它的话就让野草慢慢长。”
哈利将自己的目光锁在视野下方一小片区域里,余光中斯内普的两条腿交叠着,他的手正搭在膝盖上,每一根手指如剥去树皮的娇弱嫩枝,在冬日疲懶的日光照耀下,看起来苍白却柔韧。
——又能给予哈利新生。
“对不起,这有点蠢是不是?”
斯内普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窗外平淡说:“要到了。”
“这么快?”哈利惊讶地说。
斯内普看了他一眼:“恕我提醒,你用了近十分钟去擦你那副蠢兮兮的眼镜。”
哈利摸了摸鼻子没有说话。
公交车一两分钟后就缓慢靠站了,他们相继下车,不得不说大超市确实比斯内普所住的蜘蛛尾巷更有人气儿,虽称不上车水马龙,却总是更加热闹的。
哈利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人这样多的地方,他站在公交牌下有些茫然无措,直到斯内普忽然抓住他的手腕狠狠往前一带,一辆自行车从他身后呼啸而过。
斯内普骂道:“你又在发什么呆,波特,超市又触到你的哪根敏感神经了吗?”
哈利摸了摸鼻子:“抱歉,我又走神了。”
“跟上来。”斯内普不满。
说是跟,斯内普却依旧没有放开哈利的手腕,他走得飞快,后面的哈利被他拉得跌跌撞撞,却始终没有停下来。
哈利突然想起来那年,在他六年级还是五年级的时候,战争虽然催人,却还没有那么火烧眉毛,斯内普还是他并不和蔼可亲的魔药教授,用一切糟糕的方式“关心”他的生活学习,他像今天这样拉着自己的手腕,要赶最后一班霍格沃茨列车一样,飞快走下一圈又一圈的螺旋楼梯。
这场景曾经出现在哈利的梦里,他不太想称之为噩梦,虽然气氛好像是的,在那个梦里,斯内普同样拉着他,他看不见斯内普的脸,只有背影,因为剧烈运动而飞起来的黑色短发像极了那块脏兮兮的,曾经吞噬过小天狼星的厚重帷幕。
他们面前有光,像个又小又暗的洞,脚下的楼梯正一圈一圈扭曲着地延伸过去,跑过的楼梯在他们身后崩碎成粉末,他们就这样永远不停地跑,好似没有尽头。
哈利犹记得在梦里他是焦虑又不安的,因为海市蜃楼般的希望,和难以寻觅的退路,可一直有人拉着他,像踩水车一样逼着他跑,这奇异得好像是令人可以喘息一阵的幕间休息,哈利放空大脑,只在这螺旋蜿蜒的噩梦里,一直看着先导者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