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虽细,但神态里也尽是傲慢的戒备。
“哦?是何人物?”
“反正是大人物。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江四满足地摸了摸怀里的锭子。
“哦,那我猜猜,莫不是大王?”韩非的眼中划过一丝狠戾,“亦或是,王后?”
江四的脸色一白,“你莫要胡猜!”
“我说大王的时候你没有反应,说到往后时你却大惊失色。如此看来,那便是王后了。”
江四没有接话。
“看来我猜对了。”韩非勾唇,继而道,“你是十年前出宫的,那时候,王后还未成后,只是个不高不低的杨美人,不及文美人得宠。但你出宫的那一年,韩宫可是发生了一件大事。”
江四明显一震,硬着头皮,“有何大事,我怎么不知道?”
韩非接着他慢吞吞的腔调,“当年,先太子韩广受人戕害,死于奇毒。这件事天下皆知,你当时在韩宫,却不知晓?”
江四往后退了一步,防备地看向韩非,“这事与我无关,我自然不知情!”
他虽态度强硬,但声音却隐约发抖。
韩非往前迈了一步,“你知情。”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气魄逼人,“因为毒,是你下的。”
屋内空寂,连窗外飞过的乌鸦也叫得凄惨。
江四的音量陡然拔高,“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简直胡言乱语!”然后看向一旁不怎么说话的张良,“你们问完了,可以走了吧!”
韩非接着道:“若不是你,为何心虚?”
“我没有!”
“你想害太子。”
“我说了我没有!”
他正处丧失理智的边缘,这时候最容易击破,于是韩非一挥衣袖,逼迫道:
“是你下毒,你生而卑微,韩广却出身高贵。你在韩宫备受欺凌,韩广却万人敬仰。所以你心生妒忌,想置他于死地!”
江四的额头浸出一滩冷汗,嘴唇颤抖,退了几步,“不是我!”
“是你。”韩非字句铿锵,把他逼到角落,“你买毒投毒待太子死之后,便陷害给文美人。然后故意惹怒王后,让她斩去你的双手销除证据!”
江四终于崩溃着尖叫:“没有!不是我!我不知道那是鸩毒!”
话一出,他自己也意识到露了破绽。忙捂住嘴,也无济于事。
惊涛骇浪过后,是压抑的静默。
韩非眼眸一虚,放低了声音,徐缓道:“你也承认,那是鸩毒?”
江四一下子瘫坐在地,四肢绵软,胸口大起大落,未再说话。
韩非的眼眶微红,拳头捏在袖中咯咯作响,背过身去,陷在黑暗之中。
眼前的江四,杀了他的兄长,江四背后的主人,害死了他的母亲。现如今,他却要向其中一个低头,让他去指证另一个。
怒吼如同仲夏的风雨,霹雳震天,风卷残石过后,简陋的院子陷入死寂,张良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把江四扶进来,也让韩非坐着说话。
江四说漏了嘴,索性都招了——
当年,韩王在宫中设宴,庆祝自己的四十大寿,各位公子公主都争相去送礼庆贺。当时的太子韩广备受关注,扬言要在寿宴上献给韩王一首赋,内容是他近几年琢磨出的安国之道。这篇赋一出,他的太子之位断然没人能够动摇。
王后自己也有一子,不过生性顽劣,又不喜读书。韩广走的这一步,无疑把她逼上梁山。遂将一包药粉给了江四,骗他说只是寻常的泻药,让他下到太子的酒水里,不让他顺利诵赋。
江四去了,成了,回来却发现手指紫黑。当日下午,韩广暴毙的消息就传遍了韩宫。他慌张无措,去找王后救命。王后当机立断,让他摔碎了一块和田玉,斩去双手。
王后向来仁慈,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虽然让江四失了两手,但在他出宫之际,也给了他足够用一辈子的盘缠。只是当时江四命在旦夕,送他回十丈原的车夫又心术不正,抢了钱财把他扔在路边,逃之夭夭。
若不是江四的兄长砍柴经过,他早已暴尸荒野。
话说到这份上,王后的算盘也都扒拉出来。显然,这是一场找好替罪羊的谋杀,头羊是文美人,随羊是江四。
“王后能做到王后,果然手段狠戾,无人能及。”韩非一半嘲讽一半感慨,端身正色,瞧着江四,“在下有一事相求,恳请阁下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