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张良在韩非的劝说之下,终于肯开口饮水。病来如山倒,他咀嚼的力气都没有,所以拒绝了白粥。
“子房真不听话。”韩非半埋怨地说。
张良虚弱地望着他,声音很轻,“我实在没有气力吃粥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韩非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替他掖实,棉被在他单薄的身子上越发显得厚重,“那日你受了伤,我不是让你注意别受凉么?”
张良的眼神黯淡了一些,“是。”
“听人说,你还起来看夜景?”
“是。”
“为何?”韩非不解,在他印象里,张良不是会拿身子开玩笑的人,何况那日发生的事情很多,断然身心疲惫,怎还会有闲情逸致去赏夜景。
只有一个解释——张良当时怀的,根本不是闲情逸致。
大约是病了,脑袋也沉闷闷的,张良把真心话一咕噜都说了出来,“子房想厌师兄。”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六百多个日夜的思念凝聚成的这两行清泪,承载了少年太多的心事。
韩非心中警铃大响,“厌师兄?那是谁?”
张良想透过窗户看看外面的天空,却发现窗轩紧闭,“一个离开了两年,我却觉得,他离开了两百年的人......”
他曾经为了想保护韩非,去了苍山学剑。却在学剑的时候碰到西门厌。那个人生性冷漠,却独独敲开了他的心房。
作者有话要说:
嗯……我正常的水平是三天码一章,所以日更这么多天,你们也知道我提前多久准备了吧?
好吧其实我是想说....................我的存稿快完了,马上不能日更,希望小可爱们不要嫌弃抛弃我嗷————
第34章 张良卧病(二)
韩非见张良虚弱,没有继续问下去。但他知道,这个所谓的“厌师兄”,是他的敌人。
退出房间之后,他即刻折身去询问若离。若离常年伺候张良,自然感情深厚。譬如这次张良陡然病重,他的眼泪就一刻也没干过,一直跪在角落里乞求菩萨保佑他家公子。但由于他没怎么见过西门厌,所以并不十分了解,但他也能够明白在张良眼中,西门厌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乃至于在西门厌离开之后,他恍惚了好长一段时间,才从没有边际的痛苦中走出来。
韩非听完,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滋味。沉默了好半晌,蓦然问:“你家公子这些年,可说过思念我?”
若离老实点头,“自然是有的。公子还说,庭院里的那棵梨花树会让他觉得,离开的人并没有走远,指不定哪一日,就会回来。”
虽然这句话其实是在说西门厌,但韩非听了,却乐观地嘴角一扬,“这就够了!”
当年他与张良在树下分别,如今睹物思人,不可能没有他的份。
起身欲走,准备回王宫想一个对策,却被若离一把拦住。
“嗯?还有何事?”韩非好整以暇地问。
若离咬了咬下唇,有些羞赧,“你,你是不是红莲殿下的兄长?”
“不错。”
“那,那你可不可以让她出来玩玩?她已经十天没来了!”
韩非瞧着他通红的耳朵,明白了个中缘由,眉眼变得柔和,解释道:“她这两日在学一个舞蹈,练习得比较勤,应该没时间。不过我会转告她,一得了空,不用我接,她自己都会溜出来。”
若离眼睛一亮,脆声应道:“好嘞!”
张良房中,寂静冷清。空气里的药味迟迟散不去,仿佛渗进了血液里。偏偏怕寒气再次入体,恶化张良的病情,窗户是一直紧闭着的。镂空熏炉散发的气味也盖不住沉重的药味,压得人喘不过气。
病床上的人沉睡在梦里,似是梦到了什么让他开心又难过的事情。眉头轻皱,嘴里喃喃道:
“厌师兄,子房没听你的话......偷看檐角,生病了。”
在一片混白的梦里,有个人轻轻探了一下他滚烫的额头,然后深深叹气。将冰凉的宽大手掌放在他额头,待手温被额头贴暖了,又离去半柱香,回来时,又是冰冷的温度。让张良觉得尤其舒服,仿佛火山一样的身体终于寻到了清凉的泉水,飘漾在幸福的柔波里。
一切病痛都抽身而去,遥远的水天一线处,有个少年在水上舞剑。他的身影颀长,剑法行云流水,在缓缓初升的朝阳之下,剑光与碧水共成一色。美好得不可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