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梁高挺,鼻翼不大不小刚刚好,正面看笔直,侧面看弧度优美,鼻子生得好的人,一张脸便立住了。
嘴巴微薄,艳红,可能因为常喝酒的缘故,几乎每次见到总是水润,这在关外这种风沙狂卷气候干燥之地,显得很特别,带有几分江南水乡的柔美温润。
他的五官单看已是很美,组合到一起更添几分灵动之气,他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外貌,行动间神态毫不矫揉造作,在无形中更加吸引人,这种“不知己美”的神态,让他的美更上了一层台阶。
自从掌柜的雇了这人之后,店里的姑娘小媳妇就多了起来,甚至有几个闲汉都喜欢有事没事往这跑,点盘花生米,一坐坐半天。
掌柜的刚开始不解,后来有一个去过州府的货郎说,原来大户人家有人就好这个道道,他见过一些欢馆的小倌,连这人的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掌柜的大概便明白为何他能男女通吃了,一边暗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有伤风化礼乐崩坏,一边半夜里数钱数得笑哈哈。
非要鸡蛋挑骨头说这人有什么缺点,便是他似乎太老了些。
他头上已有白发,眼角也略带皱纹,他的眼神有时很沧桑寂寞,时不时流露出痛苦之色,直视人的时候,让你感觉十分心疼,忍不住就想为他做些什么。明明是颀长的身材,总弯腰驼背佝偻着,让他看上去多了一丝脆弱。
旁人如果有他这样的白发和皱纹,恐怕毫无吸引力,偏这人不同,他的苍老不仅无损他的外貌,反而在平淡中添了独特。像一幅水墨画中最浓墨重彩那一笔,像白花觚瓶口的那一抹青花,像绿叶丛中藏起来的那一点红。你刚开始觉得他年纪大,再细看又觉得这样年纪刚刚好,他若太年轻,眼神中没有那抹若有若无的沧桑感,也许就没味道了。
要说他有多少岁,谁也说不清。
他微笑时也就二十多,他喝酒时又像三十多,咳嗽起来弯着腰,从背后看怎么也有四十。
真是一个独特的人,一个奇怪的人。总之,他一点不像个小伙计。
掌柜的说原本这人也不是做伙计的,那天上午,这人穿着湿漉漉的看不出本来面貌的袍子来店里投宿,进店就要酒,在客栈里喝了三天三夜没出屋,第四天掌柜的把他从床上拖死狗一般地拖起来,向他要房钱。他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醉醺醺说没钱。
掌柜便要打,他也不躲。
掌柜的打了几拳,他不痛不痒,掌柜自己手倒疼得很,愈发生气,嚷嚷着要报官。
他说何必如此,给你店里刷碗抵账吧。
掌柜的更气,说我店里已有三个吃霸王餐的排队等着刷碗,你想得倒美!
这人说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不要一文钱,只要有酒就成,我可以帮你招揽生意。
于是他便站在门口迎客,每当客人上门他会赠送给客人一个木头雕像,蜻蜓蝴蝶小猫小狗之类的小玩意,客人竟然真多了些。
后来掌柜发现客人不是被这些木头雕像招来的,是被他这张脸招来的,便叫他把衣服洗了胡子刮了头发梳好,没想到真有用,客人越来越多。
他每日只喝酒,几乎不怎么吃饭,身体日渐消瘦,掌柜觉得他瘦了不好看,硬叫他吃饭,叫他吃他就吃,一幅没脾气的样子。
他大部分时间是喝醉的,偶尔清醒,除了那次讨要房钱,掌柜的再没见他说过话,招待客人时他装作哑巴,平日里除了干活便是喝酒,似乎喝酒才是主业,其他事只是兼职。
他的酒量很好,掌柜给他的基本都是不值钱的劣质酒他也不挑,一张口便是一碗,手扬碗干,与其说喝酒不如说灌酒。有一次他把自己灌吐了,趴在地上大呕特呕,把苦胆都快吐出来之后,掌柜的见到他喷了一口血。
血液混合呕吐物洒在地上,那抹刺眼的红让人无法忽视。
掌柜的终于意识到,这人或许时日无多了。
就算他身体底子再好,这么喝下去,人也活不了多久的。
那是掌柜第一次劝他戒酒。
他仍然一如既往笑笑不说话。
掌柜便叹了口气,说,你也是个伤心人。
他笑着走了。
过几日,有几位收皮货的客人进来吃酒,席间谈论到一位长相英俊的少年每隔五日会来镇上卖皮货猎物,最近一个月都没见到,不知是不是被山里老虎吃了。几人唏嘘一番,继续谈论其他事情。
他一边抹桌子一边听着,想了想,心里有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