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樱淡淡挑眉,不疾不徐道:“到此为止,移筝你记着,皇上的心意永远不是任何人能探听的。我知道,最近咱们这里人心不安,还有阿箬在那儿调三窝四。如今是在宫里,不比在潜邸由得他们任性,胡言乱语,信口开河。你为我留心听着,但凡听到一句敢在背后议论主子的话,立刻送去慎刑司打死,绝不留情。”
她这句话虽无所指,但移筝听见也明白自己也是在这些人之中的,连忙应了声,“奴婢明白。”
青樱扬一扬脸,移筝会意,立刻打开房门,端着药碗下去退了出去。一时惢心捧着蜜饯和养身汤回来,见殿中无人,方伺候了青樱卸妆梳洗。青樱由着她摆弄,自己只坐在妆台前,望着镜中的自己。镜里容颜仍然没有太看得顺眼,她才不过十七岁,但远没有上辈子那张脸来得美貌过人。
眼下她之所以不能肯定自己的位份落在何处,也是因这具身子的正主儿出自先帝皇后的母族,对如今的太后而言,既有孝敬皇后的替身之辱,又有景仁宫娘娘的多年之恨。毕竟,这位太后不是大周朝时的那位,青樱也不知道她到底会不会发自内心的忌惮自己。
无论是按照电视剧的发展还是小说的暗示,乌拉那拉·青樱的日子过得应该都不算太安稳。一路走来,她所有的不过是皇帝的恩宠或者喜爱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皇帝没有其他深爱之人,对青樱而言已是极幸运了。
镜中的自己始终形单影只,这倒是上辈子她习惯了的。颐宁宫里那五十年,她都是这样过来的,倒也不觉得太可怜。孤单都是自找的,她有儿有女,有自己都数不清的多少孙辈,有相互扶持的眉庄,偶尔还会怀念一下那个死在自己手上的男人,想到这些,这日子也就流水般过去了。
为着先帝驾崩,宫中虽然一切简素,也让她们暂居偏殿,但宫殿到底还是宫殿,富丽堂皇,金堆玉砌,一切都如同繁花拱锦绣,无一不华美炫目。青樱茫然伸出手,握成一个虚空的圈,忽然意识到自己什么都把握不住。有些东西,从上辈子她就已经失去了。
正惶惑间,外头突然吵闹了起来,似乎有人声喧哗,惊破了她孤独的自省。青樱一时没想起来,还未来得及出声询问,外头守着的移筝已经推了门进来,沉声道:“小主,苏格格满脸是泪跑到咱们这里来,一定要闹着见小主……”
这种反应,是富察氏派人把三阿哥送去阿哥所了吧。皇后在太后跟前言及自己所亲生二阿哥永琏已经在阿哥所抚养,那么身为小小一个格格所生的三阿哥,更没有留在生母身边养育的理由了。移筝话音未落,却见苏绿筠已经跑了进来。她想是准备歇息了,只穿着家常的玉色薄绸长衫裙,外头罩着浅水绿银纹重莲罩纱,跑得鬓发散乱。这样夜寒露冷的秋夜里,她居然跑得满脸是汗,和着泪水一起混在脸上,全然失了往日的娴静温懦。
青樱面色微冷,扬脸叱道:“惢心去找件外衫来给苏小主披着,移筝把门关上,不许人乱说话!”
苏绿筠的脸全然失了血色,苍白如瓷,她仿佛只剩下了哭泣的力气,泪水如泉涌下。这样的反应或是一个母亲的正常反应,但在青樱看来膈应得紧。房门关上的一瞬,苏绿筠终于“扑通”跪下,倒在青樱身前,放声大哭,“姐姐,姐姐,你救救我!主子娘娘派人带走了永璋!我的永璋,我的三阿哥!他才几个月大,主子娘娘就派人带走了他!”
青樱耐心听她发完了这段期期艾艾的牢骚,却只是静静看着她,并不去扶。苏绿筠哭得头发都散了,被汗水和泪水混合腻在玉白的脸颊上,仿若被横风疾扫过一般,不曾想青樱一点反应也没有,遂咬咬牙伏在地上磕头不已,哀哭道:“姐姐,我求求你,帮我去求求主子娘娘,让她把永璋还给我,还给我!”
青樱淡淡看了她一眼,仍是没有反应,苏绿筠只好继续哭诉哀求:“姐姐,我人微言轻,主子娘娘不会理我!可是你不一样,你是出身高贵的侧福晋,以前在潜邸的时候,主子娘娘也只还肯听你几句,你帮我求求她,好不好!”
以前,以前是多久的事了。富察氏肯听她的话,那一定是她最近听过最搞笑的笑话了。
可任凭她说得如何可怜兮兮,青樱还是淡定地在上首俯视着她,苏绿筠小心翼翼觑着青樱的面色,渐渐止了哭声,只是不住地低泣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