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疑有他,只是笑话如懿,“老莱子彩衣娱亲,这个你也忘了?”
如懿望一眼书架,又见皇帝案上空着,便笑:“皇上素日常看的那本《二十四孝》,怎么如今不在身前了?”
皇帝随口道:“大概是随手放哪里了,回头让王钦去找找。”
如懿似是凝神想着什么,“皇上,臣妾记得《二十四孝》里第一篇是不是闵子骞单衣奉亲?”
皇帝失笑,“你今儿是怎么了?《二十四孝》第一篇是虞舜孝感动天,第二篇才是闵子骞单衣奉亲。”
如懿敛容道:“皇上心存孝道,自然记得清楚明白。《二十四孝》第一篇便是讲虞舜孝感动天,可见世人心中,总是百善孝为先,更以君王作为其中典范,宣扬孝道。皇上才登基,诸事忙乱,来不及走一趟后宫。”她沉吟片刻,“太后,还住在寿康宫里。”
皇帝扬了扬眉毛,“怎么?内务府不是再三请皇额娘去慈宁宫了吗?怎么还住着寿康宫?”
如懿微微一笑,摇摇头道:“照臣妾看,不是内务府办事不力,而是太后存心将这个表示孝道的机会留给皇上您了,皇上合该珍惜。”
皇帝静了片刻,柔和笑容里带一点疏懒意味,“朕也想让皇太后移居慈宁宫。可是……”如懿会意,示意宫人们退下。阁中只留了皇帝与如懿二人,皇帝方低低说:“可朕心里,总还是有道过不去的地方。”他的目光转向窗外,有些痴惘,“朕的亲生额娘……”
如懿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轻轻摇头:“人前人后,皇上的亲生额娘都是太后,说句皇上不爱听的,太后依旧住在寿康宫,等着皇上亲自请她移住慈宁宫,何尝不是因为顾念着这份母子之情?若非如此,直接去了慈宁宫不就是了?”
“母子之情,呵……”皇帝的目光沉静若深水,“皇太后专宠多年,在朝中与宫中都颇有权势,若再正位慈宁宫,朕怕她会不会……”
“会与不会,都不在于进不进慈宁宫,而在于皇上的魄力与才干。皇上心怀天下,胸中有万千韬略,何惧区区一女子。”如懿定定地望着皇帝,反握住皇帝的手,以自己手心的冰凉,慰他掌心的潮热,“慈宁宫,只是皇太后名正言顺所居住的一个地方。委屈了太后的住所,天下臣民会指责您。而把太后送进了慈宁宫,是点醒了天下人,皇上以天下养太后,请她颐养天年。”
皇帝目光微沉,片刻,露了两分笑意,“那朕,就依你所说,尽心孝敬,请太后颐养天年,好生养息。”
“皇上圣明。”如懿垂首道,复又轻叹一声,“其实,太后对皇上已是极好。皇上的韬略,原不需要对着太后用,反而伤了彼此情分。”
皇帝望了她一眼,默默颔首,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这一日众人皆到皇后的长春宫中请安,皇后命人赏了一箩红橘下来,含笑道:“皇上念着咱们后宫,江南进贡的红橘一到,就先挑了一箩送来,正好咱们也一起尝尝。”
众人起身谢恩,“多谢皇后娘娘恩典。”
皇后嘱了众人落座,看莲心和素心分了红橘,方慢慢道:“咱们这些姐妹,都是从前潜邸时便一起伺候皇上的,彼此知道性情。如今进了紫禁城做了皇上的人,一则规矩是定要守的,二则也别拘了往日的姐妹之情,彼此还是有说有笑才好。”
一向是皇后党的高晞月最先站了起来,满面恭谨道:“皇后娘娘从前是臣妾们的姐姐和主子,如今更是天下之母。臣妾们不敢不心存恭敬。”
皇后淡然笑道:“晞月妹妹言重了。本宫比你们虚长几岁,自然在教导之余,更要好好顾全你们。”
高晞月领着众人起来,“谢皇后娘娘隆恩。”
如懿看着皇后与高晞月一唱一和,只低了头慢慢剥着红橘把玩,面上略含了一缕笑,淡淡不语。她怀着身孕,红橘吃了上火,自然不会真得入口。
皇后对高晞月的应答甚是满意,含笑点了点头,“你们坐着吃些橘子好好聊聊吧,本宫有些乏了,先回寝殿歇息。”她停一停,环视众人,“皇上已经拟定了你们的位分,也各自安排了宫室与你们居住。如今皇太后已经先移居了慈宁宫,晌午旨意一下来,就各自搬过去住吧。为着这些日子替大行皇帝哭灵,挤在一块儿住也是为难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