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对着她的视线静静回望,从容一笑嫣然无方:“公主觉得,皇子公主,皇上恩宠,乌拉那拉氏在满军旗中的根基,太后的默认,有这些东西在,本宫凭什么不能走到这个位置呢?”她看着和敬的容色稍稍迟疑,又道:“如果本宫是公主,可断断不会问出这样的话。公主不希望任何人坐上这个位置,无非是为着孝贤皇后。既然如此,公主就真得愿意让汉军旗的纯贵妃坐上来?还是让流着李朝血脉的嘉嫔坐上来?其实公主是明白的,除了本宫,任何人都是辱没了这个位置,也是辱没了孝贤皇后。”
和敬骄傲地仰起头:“我皇额娘是嫡后,我是嫡长公主,你不过是继后而已。民间继室入门,见嫡妻牌位要执妾礼,所以,无论如何,你是不能与我皇额娘比肩的。你坐在这个位置,同样也是辱没了我皇额娘。”
如懿笑意蔼蔼,不动声色地将气得脸色发青的容珮掩到身后:“公主这样说,那么任何人坐上来都是辱没。既然如此,公主也只能选一个不算太辱没的继母,譬如本宫。”她望着和敬年轻的面庞,仔细看着,真是肖似当年的孝贤皇后。“公主如今是蒙古王妃,一言一行,当为了蒙古安宁与富察氏的荣耀。那么,公主就应该明白,这两样东西不能只靠皇上的疼惜而获取。公主切记,把目光放得长远些吧。”
如懿才说罢,便有执礼女官催促她往皇帝身边去,只余下和敬呆立当地,怔怔不言。
种种繁文缛节,让如懿在庄正之余,亦觉得疲累不堪。当夜,皇帝在养心殿设了洞房花烛,等候着她的到来。李玉一一给如懿介绍着皇帝的恩典,大红双喜,撒帐,子孙饽饽,一桩一件,都勾起了久远前的回忆。
可这些东西,上一世已有另一个男子珍而重之地给了她,而且是两次。
浸淫在往事的唏嘘中,皇帝不知何时已悄然入内,温然含笑,眉目澹澹。她几乎要脱口而出“周玄凌”三字,话到嘴边,自己也觉得好笑,匆忙下拜,称“皇上万安”。
这一切,终究都是她自己所求。
大婚之夜,在八月凛凛的秋风中过去。次日,便是立后之后嫔妃第一次合宫拜见。如懿按着时辰在翊坤宫与嫔妃们相见,众人亦矜守身份,越发早便候在了宫中。
因着是正日,如懿换了一身正红色龙凤勾莲暗花纱氅衣,发髻上多以纯金为饰,夹杂红宝,喜庆中不失华贵雍容。
彼时海兰这个愉贵妃与纯贵妃苏绿筠分列左右首的位置,海兰下首为舒妃意欢、炩嫔魏嬿婉、婉嫔陈婉茵、庆贵人陆缨络、秀常在,纯贵妃之下为嘉嫔金玉妍、玫嫔白蕊姬、晋贵人、平常在、揆常在及几个末位的答应。
新后的好日子,嫔妃们也个个穿得明艳秀丽,海兰却仍是一身宝蓝色绣兰草花样儿的时新宫装,绣色娇艳却并不算如何华贵。纯贵妃也不过是一身桔色七宝绣芍药玉堂春色氅衣,配着翠绿银丝嵌宝石福寿绵长佃子,有陪同着喜悦的得体,也是谦逊的退让。
嫔妃之中,唯有嘉嫔一身胭脂红缀绣八团簇牡丹氅衣,青云华髻上缀着点满满翠镶珊瑚金菱花并一对祥云镶金串珠石榴石凤尾簪,明艳华贵,直逼如懿。
如懿淡淡一瞥魏嬿婉,和颜悦色道:“今日妹妹们穿得倒都矜持了些,好在都是娇俏的模样,人年轻,便也不在乎是否大红大紫地穿了一身。”
话音刚落,众人已经悄悄笑了开去。如懿之言委实辛辣,不光是在说嘉嫔的僭越,亦是嘲笑她三十七岁的高龄。魏嬿婉立刻会意,温婉笑道:“皇后娘娘正位中宫之喜,臣妾等只是博皇后娘娘一笑罢了。只是嘉嫔姐姐的位份莫说红色,似乎连紫色都只能用绛紫、黛紫呢,也实在僭越得没边儿了。”
嘉嫔冷冷看她一身罗翠宫装清丽可人,笑容冷艳幽异:“炩嫔的位份与本宫不过是一般的,有什么脸面来嘲讽本宫?
说僭越,本宫倒不敢苟同,本宫只不过惦记着皇上说过,喜欢本宫穿红色而已。”
魏嬿婉并不退却,慢慢取了一枚樱桃吃了,轻轻笑道:“嘉嫔姐姐也知道,如今自己与妹妹是一般的人了?那么就该明白,皇上原来喜欢的,未必现在还喜欢。姐姐原来是嘉贵妃的时候,能穿红色,皇上才喜欢您穿红色;如今您只能穿偏紫,皇上就是喜欢,也只能喜欢您穿偏紫了。”
嘉嫔怒气顿生,转眼见如懿端坐其上,慢慢合着青花洞石花卉茶盅的盖子,热气氤氲蒙上她姣美的脸:“皇后是新后,翊坤宫却是旧殿。臣妾记得当时皇上把翊坤宫给还是娴贵妃的皇后娘娘居住,便是取翊为辅佐之意,请娘娘辅佐坤宁,原是副使的意思,怎么如今成了中宫之主,娘娘住的还是辅佐之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