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确认他使最好的朋友伤心了。但他一点也不后悔。没错，他们也是他的亲人，也是他不想失去的人。但如果他们能少在一块腻一会，如果他们能发现他不是一个被挂起来膜拜的油盐不进刀枪不入永远坚定一心前进的救世主，他也有感情波动，如果他们能相信斯内普值得信任——他的手按在斯内普脖子依旧在流血的伤口上，曾经温暖的皮肤已经渐渐变得冰冷僵硬。黏稠的血液逐渐凝固，粘在哈利的手指上，像是把手浸入了在雪地里放了几个小时的草莓酱。
赫敏捂住嘴，掩住了一声响亮的呜咽。
“哈利，求你了……你看看他，看看他……”
哈利冷漠地转过头瞥了斯内普一眼。斯内普一贯空洞的黑色眸子已经变成了彻底死气沉沉的虚空，真正的虚空，里面什么也没有了。再也不会有了。他半睁着眼，薄唇微张，似乎最后的请求没有完成，还要放下他们早已习惯了的高傲和轻蔑，要跪在地上的尘埃里用全部的生命和感情再哀求一次。
“他死了。”哈利冷冷地说。
就在哈利话音落下的一瞬间，赫敏跌坐在地，用双手捂住脸。
哈利看着斯内普的脸。男人的血液几乎已经流干净了，他的脸惨白惨白，嘴唇也发白，整张脸除了眼睛似乎没有别的颜色，但他黑色的眼睛正在逐渐变灰。
在半个小时前，这个男人还有那么强大的力量。他可以把他踹得很疼，他的咒语可以一瞬间干掉在这里的所有人，他的声音听上去危险、低沉，中气十足。而他现在失去了一切。失去了他的血液、生命、魔力、高傲、天赋，他变成了一件死物，任何人都可以把他当做一件垃圾随意处置。他用力托起斯内普的上半身抱在怀里，尸体很重，还是那么高大，尽管他的头无力地垂在一边。
哈利把目光从斯内普苍白的脸上收回来。
他缓慢地扫视着屋子。满是灰尘的地板，有些木条断裂了。地上有清晰的脚印。捂住脸似乎在抽泣的赫敏，微张着嘴，傻呆呆地站在尖叫棚屋门口的罗恩。整间屋子的线条在扭曲，除了友人们沾满灰尘的衣服，眼前浮动着的全都是黑，灰，白，——还有身边刺眼的暗红。
这些充斥着遗弃，死亡，绝望的色块是什么?
这就是……我所在的世界?
他突然开始羡慕。羡慕起卢平，羡慕起弗雷德，羡慕斯内普，羡慕所有死去的人。他们离开了，他们解脱了，而他仍旧留在这个地狱里。从那个被魔鬼诅咒过的夜晚开始，他的命运就决定了。除非他打败伏地魔，或者他死，否则他永远不可能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而这个在他的苦难上又撒了一大袋盐的老混蛋，在还清欠他的东西之前，怎么敢就这么随心所欲地死掉!?
“我早就该知道自己什么也没有了。”哈利麻木地说，他模糊地感到自己似乎在冷笑，“毁了我一辈子，想就这么死?没那么容易!”他松开了一直堵在斯内普伤口上的手，拿起马尔福那根山楂木魔杖。触碰到魔杖的时候，他突然毫无来由地暴怒起来，把马尔福的魔杖用力投向墙壁。那根魔杖砸在墙上，掉进了黑暗里。哈利喘着粗气盯了黑暗几秒，又垂下眼睛看着地面。他腿上的伤口很大，血一直没有止住，已经浸透了裤子。斯内普的血液已经停止了蔓延，然而仍是漫过了哈利的腿，地面上的血不知道是谁的。
哈利看着他们的血融在一起，那个久未浮现在脑海里的咒语突然清晰地现出大脑表层。他缓缓伸手捡起斯内普的魔杖，开始吟诵那些他只知其音，不知其义的文字。
这个咒语很长。那莫名熟悉的字迹不算很大，占满了整张羊皮纸。哈利从来没完整地把它念出来过。那张纸夹在古代魔文的词典里，和格兰芬多宝剑一起落在了马尔福庄园，但他不需要那张纸。他缓慢清晰地吟诵，意识到所有的句子连起来晦涩奇异，像是一首歌。它比曾听斯内普吟唱过的治疗咒还要动听，带着一种古怪的特殊的韵律。轻柔的风裹挟着灰尘把他和斯内普包围在中间，魔力如潮水般涌动，光被召唤出来。
“哈利!哈利——你在念什么!?”
“光——?时空咒文——这是时空咒文!他禁锢了灵魂——哈利!你不可以操纵时间!操纵时间比你想象中更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