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短暂地动摇了一下,很快决定先上路,暂时不去想这些。
斯内普站在原地,一直没有说话。哈利抬起头,发现斯内普在瞪着他。但男人并没有催促他行动,他猜想也许他在等他自己想通。这男人总是用他自己的方式体贴,他不开导,不安慰,但他却肯给他如今最缺少的时间。
或许所有人都把他当做救世之星,都觉得他有种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魔力,能完成任何事——只有斯内普不这么想。这男人把他看成一个平庸却自大,好出风头却没有相应实力的累赘。他贬低他,但在此同时,又奇怪地信任他。也许这才是他想要的态度:他不甘,他想证明自己,但他从不恐惧让斯内普失望。而在从不会嘲讽他的人们面前,他同样拼尽全力做到最好,反倒感觉压力很大。他觉得自己也许是个不识好歹的小鬼,外加受虐狂。
想到这里,他稍稍畏缩了一下。但他努力说服自己就算发觉了一些怪癖,那也是本真的自己,没有办法,只能接受。斯内普仍然面色不善地瞪着他。他走过去,仰起头微笑道:“我们可以出发了,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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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对任何人来说,和斯内普一起乘坐麻瓜的交通工具都会是一种很新鲜的体验。下班高峰期人很多,斯内普抓着头上的吊环,拥挤的人群中,他稳稳地站在原地,因为过多的碰触不耐烦地皱着眉。哈利也抓住吊环,在摇摇晃晃的车厢内不时地撞到斯内普的肩膀。他偷偷看身边的男人,幻想假使他忍不住给他,或者身边的乘客一个恶咒,事件该怎么收尾。
两个人乘坐公交车到达郊区,下车时,已经夜里十一点多了。这附近没有路灯,哈利注意到公交站牌破破烂烂,油漆掉了很多块,斑驳得甚至看不清楚停在此地的公交车线路。下车后再往前走一段路便是一条河,河上漂满了垃圾。这条灰黑色的河一侧稍远的地方是高级住宅区,另一侧则是低矮的建筑,一座座房子灰扑扑的。哈利遥望着河的彼岸,那里一片通明的灯火。
哈利认得这里,虽然他作为保密人其实一次也没真正来过。这里是蜘蛛尾巷,在斯内普的记忆中出现过很多次。哈利的母亲曾经住在那里的某一栋房子之中。她小的时候经常去一个废弃的广场,那个广场有秋千,远处有一个烟囱,直耸入云。
不知那个广场还在不在。那个广场也是他们两个人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斯内普会不会在深夜睡不着的时候去广场那里,坐在秋千上望天?就像莉莉结婚那天那样,像哈利自己每次被达力欺凌后喜欢做的那样。
他又想起阳光下的小惠金区。那个充满愤恨和耻辱,一直想要逃离的地方,现在想来,惟一的定位只能是“家”。
哈利看着四周的景色,突然觉得有点不舒服。他找了个话题。
“我留下了许多头发做复方汤剂,差一点被剃秃。”他摸着短及头皮的头发抱怨道,“真冷。”
“相信我,波特家的传统会很快使你的头发像涂抹了生发水一样长成一团垃圾。”
斯内普说话了——至少他肯和他说话了。哈利苦笑着想,这就是个进步。
斯内普用钥匙打开门,等哈利走进去,关门落锁。哈利想问他们用什么方式赶路,想问他们需要旅行多久。可是他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因为斯内普一言不发地带他走到二楼的一间大卧室里。男人将一条灰色的床单扔到空房间里惟一的一张硬板床上,瞥了哈利一眼,脸上的表情明显表示他正在等着他说不会铺或者抱怨只有床板,好来毫不留情地讽刺他。哈利咽下所有的问题,不去理会对方,熟门熟路地抖开床单,用麻瓜的方式铺起来。
斯内普离开后,哈利松了一口气,关上门,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便躺到床上。他从来没睡过床板,就连碗橱里的铺位也是有个垫子的。床很硬,硌得他的骨头非常不舒服。哈利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事实正好相反,他躺下后甚至没来得及翻个身找好舒服的姿势,便飞快地沉入了梦乡。
哈利醒来时,觉得才过了几秒钟。但是他的腰和背都十分酸痛,好像已经在水泥地上躺了很久。他呻|吟着动了一下,连肩膀也痛,这才反应过来他睡在斯内普家的硬板床上。睡着之前卧室没拉窗帘,他用手挡着眼睛,透过手指的缝隙向外看,天已经亮了。
哈利慌忙爬起身,薄薄的被单卷在腿上,绊得他踉跄了一下。他本来心里猜想斯内普会直接无视他,想早起做饭的……假设斯内普家有食材。就算不为填饱肚子,他也不该睡到这个时候——他在德思礼家向来早起,已经形成了固定的生物钟,没想到在这张比碗橱还要不舒服的硬板床上竟然会睡到天色大亮。他胡乱地套上衣服,叠好比衣服还薄的被单,飞快冲下楼,一边祈祷着斯内普不在客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