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一段时间内,斯内普没说话。他又拿起刚才放回床头柜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好一会儿之后,哈利才意识到斯内普知道他还有话没说完。他毫不惊讶这男人的敏锐,同时觉得自己的确如他所说一样过分敏感,反反复复。这让他更加难以启齿。
他很快回忆起邓布利多的话。害怕不代表不坚定,他只需要坦诚。“我只是怕死。我怕我做了一切之后还是必须死。”他捂住脸说,“我以为我不在意自己的生死,至少没真的那么害怕,我以为我只要看着所有人都活下来,我重来一次的目的就达到了。但我现在不想死。我比上一次更怕死。”
“我说过,你不会——”
“别做那种你自己没把握的承诺!你给我喝了一年魔药,但还是没能消除那魂片。”哈利打断,“我没有那么相信预言,假如你们所做的一切保证都只是基于预言,那我也可以说两个人活一个,杀死神秘人之后,活下来的那个很快又会因为其他的原因死掉。”
“你可以选择把自己做成画像。你会被人瞻仰的。”斯内普冷淡地说,“你可以在走廊里像一只愚蠢的野狗一样跟在每一个路过的学生身后,大谈你的伟大事迹,你如何英勇地破坏每一项校规,如何让别人为了保护你费尽心血,如何打败黑魔王或者被黑魔王杀死——如果是后一种,那么你的画像也许就得换一种存在模式了。”
“如果只是害怕死亡,这倒的确是个好方法。”哈利抱着自己的膝盖,他觉得如果他说他怕疼,那会很傻,“但我不希望被做成画像,或者是以幽灵什么的形式一直存在。”他沉默了一会,有点忧伤地低声说,“我只是贪心。我不想失去你们,不想远离你们的生活。我一点也不想在死亡之后突然发现自己在哪里醒来,接着我就要被限制在一个小空间内,每一天所有景物所有事情都重复着,我没有事情可以做,没有一个期限可以等待。没有人伤害得到我,我也触碰不到任何人,我的时间停止流动,可是别人的还在继续。我只能看着周围的所有人来了又走,被人记住又遗忘,永远也得不到解脱,那真是一件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所以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神秘人要追求永生。永生意味着永远的痛苦,不是么?”
“这就是你们的区别,波特。”斯内普静静地说,并没有因为哈利语气中透出的负面情绪而愤怒或畏缩,“他不懂爱——啧,真是个该死的词——因此他不懂什么叫孤寂,也不会害怕它们。”
“可是我害怕。”哈利低声说,斯内普的反应给了他很大鼓励,“如果一个格兰芬多没有了勇气……”他没继续说完。
“格兰芬多对勇气这个词语自大的误解。”斯内普点评,他似乎终于打算和哈利真正地谈话了,“真正的勇气不是从不惧怕,而是尽管害怕,仍然坚持做应该做的事。”
哈利把下巴顶在膝盖上,静静注视了斯内普一会。
“那你呢,西弗勒斯?”他问,“我是说,你现在还是不想在一切结束后活下去吗?”
“我已经受够了这个该死的世界。”斯内普说,避过话题最尖锐的部分,“想到实在受够你们这群小崽子给我带来的麻烦的时候还可以通过死亡来解脱,这令我感到很踏实。”他瞥了哈利一眼,“在这件事情上竟能有个波特跟我有相同的看法,我不得不感到十分诧异。”
“你知道的。”哈利没有再追问斯内普避而不答的那部分,只是滑下去钻进被子里,“就算是一个波特——就算是我,世界上最不该有阴暗想法的那一个,也会有怨恨,厌倦或者想逃走的时候。”
“任何人都不例外。”斯内普不带一丝情感地评论,眼睛望着手中的茶杯,“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控制自己的想法,也不该有谁为产生过这种想法而苛责自己。当然,假如那个人对更多人来说足够重要,他不应该把这种想法付诸实践。如果他可有可无,那尽可以随便去做,没有人会关心他的死活——如果他已经屈服,懦弱到把自己放弃了的话。”
“谢谢你,西弗勒斯。我觉得好多了。”过了一会,哈利说。他略微思考,就知道男人是在警告他,或者说是用他独有的方式安慰他。但他其实还有话没有说。他预感真正的决战快要到来了——如果所有人都说他的直觉总是对的,那也许他就是。这样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