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他的头慢慢地垂下来,枕在手臂上,睡着了。
“大人!大人!”
陶墨从梦中惊醒,努力想看清眼前的人。
“大人如何睡着在这里?”
“师爷。”陶墨急忙站起来,却感到有什么东西自肩上滑下,定睛一瞧,竟是自己的被子。
他疑惑地左右张望,书房中只有自己和金师爷。
金师爷让开路:“大人不妨把被子放回卧房再来。”
陶墨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抱起被子跑回卧房,只见顾射侧卧在床上,一手撑着头,眼中些许倦色,没有半点睡过的样子。
陶墨内疚地走过去:“是你帮我盖的被子吗?”
顾射缓缓坐起:“明天我不来了,省得打扰你。”
淡淡的口气,在陶墨听来却不啻于惊雷。从匡府灭门案案发到现在,已经是第七天,这七天以来,顾射天天在县衙,他每天吃完早餐就能看到他,午睡起来又能看到他,饶是如此,晚饭前顾射要回府的时候,他还是那么依依不舍。
他不敢想象顾射不来了,他会有多么思念!
这样的日子只是想想,就已经让他绝望。
他不知道顾射为什么又不高兴,他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让顾射高兴。他只能象搁浅在泥沼里的小鱼一样,垂死挣扎一般用力地张开口:“是——睡不好吗?”
他看不见自己的脸色,如果能看见,就会知道自己面如死灰。
顾射的口气却有些缓和:“是你睡不好。”
“我——我可以趴在桌上睡的!”
他赶紧保证,生怕顾射不肯改变主意。
顾射轻叹一声:“不是长久之计。”
长久?难道,顾射以后要长久地来吗?
陶墨的脸上立刻绽开一朵大大的花,初开的那种绚烂,迎着春风仿佛还能听见花开的声音:“那——你若是不嫌弃,西厢还空着两间房,我给你收拾一间出来!”
顾射盯着他:“当真?”
“真的真的!”顿了顿,他仿佛乞求地,“我这就叫他们去收拾?”
顾射的嘴角微微翘起来:“我让小甲一起去。”
郝果子带着三个下人正在挥汗如雨地收拾西厢,老陶回来了。
“这是做什么?”
老陶的眉头皱得简直象挽了个疙瘩。
郝果子向书房使了个眼色:“少爷让收拾的,说是以后顾射来了,有个地方歇。”
老陶扭头向书房走去,郝果子忙叫道:“少爷在升堂呢!”
老陶不理他,径自走进书房,绕过屏风,就看见顾射坐在大堂的屏风后。
老陶出了书房外门,过了狭窄的天井,进了大堂,站到顾射身边。
陶墨经过三次升堂,现在已经是轻车熟路。老陶听他断案公正、思路清晰,从头到尾从容不迫,心里十分欣慰。
但转头看见自己旁边施施然坐着的顾射,又气不打一处来。这个人怎么阴魂不散?
他心里只怕这个跟连箭长得一模一样的顾射对陶墨抱着连箭一般的心思,他又希望顾射能辅佐陶墨,端的是纠结之极。
顾射却象是没有感受到他的目光,只是凝神听陶墨断案。
不多时,陶墨当堂下了判决,退了堂。
顾射站起来,看从屏风那边转回来的陶墨。老陶吃了一惊,只是一两个时辰不见,陶墨的眼睛象夏夜的星星一样闪着光,那光照着顾射,整个天空都炸开了烟花:“我可有地方做得不对?”
顾射摇头:“你很好。”
“你——”陶墨挠挠头,“可有什么要补充的?”
“不。”顾射微笑,“你已经很好。”
陶墨似是羞涩一般咬住了唇,老陶甚至怀疑他不咬住嘴唇就会傻笑起来。
老陶握拳轻咳一声,提醒陶墨自己的存在。
陶墨惊着一般向老陶望来:“老陶。”
老陶没好气地:“少爷为何收拾西厢?”
陶墨望顾射:“顾射来了有地方歇。”
他倒是一点也不避讳,老陶忍住气:“少爷可曾想过会惹来闲言碎语?”
“闲言碎语?”不等陶墨答话,顾射先开了口,“会有何种闲言碎语?老陶先生不妨说来一听。”
他语气淡然,老陶的背上却渗出了汗。他知道自己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必然会被顾射挤兑得以后都管不了陶墨的事。